逼仄的车厢里,两人古怪对视,傅煜眼睁睁看着她姣白如瓷的脸颊变得微红,就连清澈的眼底都带了温度,似羞涩尴尬、似局促慌张。忍不住想起她方才神游入睡却岿然端坐的样子,心里觉得有趣,神情却仍淡漠,只随口道“没睡醒”
攸桐摇了摇头,“没,睡醒了。”
过了会儿,又老实承认,“大概是天气的缘故,就觉得犯困。”
好像还有点夜里着凉后脑袋混沌的感觉,只是没好意思跟他说。
傅煜觑她片刻,收回目光,而后拎着身旁的蜀绣软枕递给她,“还有四十里路。”
这般路程,搁在晴天春日,瞧着沿途风光,转眼就到了。但如今秋雨路滑,她又身体不适总犯困,恐怕没法精神奕奕地撑到金昭寺。傅煜既递了软枕,想必不会太介意,攸桐稍作迟疑,便伸手接了,抱在怀里。
傅煜也往角落挪了挪,给她腾出点地方,而后阖目,沉眉思索。
再度睁眼时,旁边的人果然又睡了过去,两臂紧抱软枕,脑袋侧枕在上面,眉目婉转,眼睫修长,碎发贴在颊侧,愈显得肌肤柔白,容色娇丽。
这般容貌确实出众,但还不至于令他意动。
不过,看她精神倦怠
傅煜伸手在她额头试了试,果然较平常暖热,应是受寒发热的缘故。
一路慢行,到得金昭寺外,雨倒是停了。
马车轻晃停稳,攸桐醒来睁眼,就见傅煜躬身正往外走。她赶紧理好衣裳,紧随其后。车停在金昭寺的山门外,石板间的青苔经了雨,湿润打滑。攸桐怕踩空滑倒,小心翼翼地踩在矮凳,忽见一支手臂伸过来,诧异抬头,就见傅煜面朝佛寺站着,侧脸淡漠如常,唯有手臂横在她手边。
还真是别扭。
攸桐没客气,扶着他的手臂站稳,而后道“多谢夫君。”
“你着凉了,记得找住持拿药。”傅煜答得简短,没再看她,径直朝寺门口一位年纪相仿的男子走去他麾下的一位副将,魏天泽。
魏天泽幼时流落在齐州,八岁时在军营附近做些粗使的杂役,因身手敏捷被人看中,教习武艺,到十五岁从军的时候,已是颇为出众。他初时只是末等小兵,后来当了斥候,恰好傅煜那阵子也在练刺探敌情军报的事,就此结识。
过后傅煜外出办任务,常点魏天泽随行,几番并肩作战,结下过命的交情。
而魏天泽也不负所望,识字习武进益飞快,论身手、才智、应变,皆出类拔萃。
到如今,他已是傅煜手下颇为得力的副将,跟傅家的交情也很深。这回傅煜外出时便带了他同行大半个月,因魏天泽跟傅家兄弟来往颇多,也曾受过田氏照拂,今日便赶到金昭寺,欲与傅煜父子一道进香。
二十岁的小将,生得矫健洒脱、光风霁月,甫一现身,便先朝傅德清抱拳。
“末将见过将军”
傅德清当然认得他,摆了摆手,道“这回跟着修平同行,有劳你了。”
魏天泽朗然一笑,继而朝傅煜抱拳行礼,又拍拍傅昭的肩膀,“三公子”
“魏大哥。”傅昭对他也客气。
一行人会齐,进山门之前,魏天泽站在傅煜身旁,目光向攸桐微挑,打趣般问道“后面那位,便是嫂夫人吧先前婚礼时我驻扎在外,还没来得及喝喜酒。”
傅煜扯了扯唇角,“今晚补上。”
魏天泽一笑,回身瞧了攸桐一眼,目光稍顿。
两年之前,他曾去过京城,也见过传闻中半只脚已踏进睿王府的魏家三姑娘,天姿国色不假,但神情举止间有骄矜之态,亦天真不解世事。如今再瞧,眉眼容貌依稀如旧,那气韵神采却已截然不同。
以傅煜的挑剔眼光、冷淡性情,不至于为色起意,听说他顶着满京城的传言提亲,是因魏三姑娘救过他的性命。
但瞧方才的情形,夫妻同乘而来,目光甚少碰触,没见亲近之态。
魏天泽探究般多瞧了攸桐两眼,待进香还愿罢,傅煜邀他去近处客栈喝酒时,便又笑道“二哥不送嫂夫人回去”
“她那边有人伺候。”傅煜答得漫不经心。
“哦”魏天泽揶揄般拉长声音,“新婚燕尔,却在外奔波了两月,你还真舍得。”
傅煜闻言,眸光微深,觑他一眼,淡声道“不急。”
魏天泽笑而不语,瞥见隐入马车帘后的窈窕身影,若有所思。
攸桐听从傅煜的叮嘱,从住持那里讨了点备急的药丸吃,脑袋里那股昏沉之意稍觉缓解。进香完毕,听说傅煜不与她同行,乐得钻进马车自在歇息,半点不知有人已对她这位傅家少夫人留意。
从金昭寺回府后,傅煜忙碌如旧。
所谓军无习练,百不当一,习而用之,一可当百。
傅家能稳居永宁,靠的便是精兵强将、作战骁勇,如今世道不太平,更是不敢懈怠,父子叔侄轮番出马,督促各处练兵。傅煜身为傅德清最得力的助手,更是不得半点空闲,除了早晚到寿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