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夫人死后三天,百年便册立成了皇太子。慕容珩做这个决定没有知会过她,弥生自己倒悟出些门道来。他怕百年将来要看顾亲生母亲慢待了她,所以杀夏姬,以扫后顾之忧。
的确是为她好,可是仍旧令她感到恐惧。太残忍了,自己莫名就背上了一笔血债。还有之前的王阿难,若不是夫子要她取王氏而代之,说不定她现在还活得好好的她瑟缩着抱住肩,每一寸皮肤都感到寒冷。她做人,从来不曾亏欠别人什么。现在倒好,层层叠叠被他们强加在身上,死后不知有多少业障要偿还。
她别的方面无能为力,只有加倍对百年好。把元香拨到太子宫去,时刻提防着,唯恐夫子使手段要对他不利。
可是令人忧心的不是夫子,反倒是圣人。他已经有点疯疯癫癫的了,做事不按常理来,杀人连眼睛都不眨一下。据说有个男宠仗着他的溺爱为其父邀官,结果一句话不对就被他杀了。杀完了把人头割下来藏在怀里,又命人拆尸挖出腿骨做琵琶,又哭又笑,载歌载舞。
弥生很难过,还记得他站在梅树下温文儒雅的样子,现在却变得面目可憎。也许压抑得太久,早在心里堆积起了病灶。当上皇帝没有让他心情舒畅,反而暴虐无所顾忌了。其实还不如以前为王的时候,头顶上有人做规矩,起码还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不像现在,连皇太后都约束不了他。他是天下第一,尽可能的做出惊世骇俗的荒唐事来。
弥生传他近前的人来问话,据说近来酗酒得厉害,常常喝得酩酊大醉。醉了倒从不上正阳宫来,他到别的宫闹,叫嫔妃们作猪作狗首尾相连,自己举着挞杖在后面鞭打取乐。这种恶行听得太多,她几乎都要麻木了。不论他怎样无道她都可以不闻不问,但是他逼百年手刃囚徒,这叫她再坐不住了。
内侍来通报,她连衣裳都没来得及换就匆匆赶到了金凤台。过浮桥入高台,进门便是酒气扑鼻。再往前去,正看见慕容珩拿马鞭击打百年。百年还小,手里举着刀不敢往那囚徒脖子上砍,吓得脸色惨白,抖作一团。
边上陪同的酒肉官员纷纷向她肃拜,他这才回过头来看她,怔怔道,“皇后怎么来了”
弥生恨透了他,没有行礼。只望着百年问他,“陛下这是要干什么你这样子逼他,他才八岁”
他在她面前永远自发的矮一截,嗫嚅着,“朕只是要锻炼他的胆量,连杀个人都不敢,以后怎么治理天下”
她气得不知怎么回他的话,他是皇帝,说重了不顾他的体面倒不好。若是不说,心里又堵憋得难受。百年看见她就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但是却哭不出来。铁青着脸牵住她的衣袖,两只眼睛瞪得大大的,抽搐着直往外倒气。她吓坏了,忙抱进怀里拍他的背。众人都慌起来,正喊着叫传太医,一直冷眼旁观的右丞相迎上来把人接进了怀里。
“惊厥了,辟间安静的屋子出来。”他抱着孩子往外走,“请中宫殿下同来,闲杂人等回避。”
人是慕容珩吓坏的,他自然成了“闲杂人等”。弥生心里乱得厉害,只知道提着杂裾跟在后面跑。进了三居堂,左右帘子一落,将众人挡在了外面。
慕容琤把百年放在胡榻上,边取针包边吩咐她,“脱了他的鞋袜,来按住他。”
弥生也顾不上别的了,撩起袖子就上榻抱住百年,直道,“夫子请施针,学生听夫子差遣。”
慕容琤心上一顿,恍惚回到了她初入门下的时候,傻傻的,什么都不会,只能替他打下手。想起那些,不知怎么鼻子里发酸。忙调过头去取水沟穴,针入两分,一心一意捻转起来。百年惊厥的毛病打小就有,一旦发作普通针法镇不住,要扎大椎,透刺后溪穴。可是他痉挛得厉害,弥生几乎要勒不住。他心里着急,索性探过去箍她的腰,连她一道固定住。这么一来的确很有效,下了针,捻转加小提插,施排得得心应手。
弥生却有点尴尬,他灼热的掌心按在她后背上,想让又让不掉,煎熬之下鼻尖都沁出汗来。他倒好像丝毫没察觉似的,照旧淡定办他的事。百年的症状渐渐缓下来,他才收回手。又去取三棱针点刺印堂和少商,刺出了黄豆大的血珠方停针。救人委实是个体力活,一套流程下来早热出了一身汗。
弥生见百年安稳了,终于长长出了口气。他母亲才走,若是孩子有个三长两短,她的业障就更深了。还好有他在她拿袖子掖掖汗,下榻来想去绞帕子给百年冷敷。经过他身旁,他前一刻还好好的,突然一把抓住她,用力将她摁在了墙上。
弥生惊讶至极又不敢出声,他胆子这样大,隔着帘子就是圣人和众臣啊万一有人进来撞见了,那可是有嘴也说不清了。
他竖起一根手指压在她唇上,示意她噤声,一面凑到她耳畔低语,“卿卿,想我不想”
弥生没有他那样的柔情缱倦,压低了声道,“你疯了么外面那么多人”
“我又没做什么。”他状似无辜,“我救了太子殿下,皇后就这么待我”
他的手滑下去,在那圆圆的臀上捏了一把。弥生针扎似的一颤,眼看就要发火,他趁这当口飞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