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二十五, 夜, 草原, 王庭。洁白大雪之上铺满了绽放血洞的尸体,横在王庭四周的,是连衣物都被扒掉了的无姓之人,曾经被匈奴人奉为权力中心的王庭如今再度被鲜卑王族夺了回来, 坐在那荆棘王座之上的男人便不打算再将王庭还回去。他很清楚如今东躲西蹿的匈奴人不过都是强弩之末, 只稍再坚持几日, 定然再没有反抗的力气,只是他们这边也没有多余的时间能够拿来等待, 后勤的队伍在一场大火里丢了大半的军粮, 如今剩下的食物只够维持他们三日生存。用于传信的信鸽出去后便没有回来,想必是被杀了, 不过薄厌凉对此并不意外,草原人弓射本身极好, 再加上前几日大雪封地,信鸽被扰乱了路线, 自然有去无回的风险增大。“少主,咱们在地窖里找到了好多酒”飞鹰将军楚飞匆忙跑来,身上的大雪和脸上的刀伤都没来得及处理, 惊喜地道。坐在王座之上的黑发男人面前围坐了数不清的战士, 战士们身上的狼毛袄子全部破的破,烂的烂,听见这话, 王座之上的男人与他脚边所有坐着的战士全部望过去,每人都是一双湛蓝的眼睛,像是狼窝里的恶狼,遇见了猎物一般,锋芒瞬出。“既然这里有好酒,那就全部都搬出来,让我的兄弟们喝起来。”薄厌凉声音依旧带着属于他独有的儒雅,只是在这种地方,在他一条手臂直接从羊绒袍子里支出来,饱满却又缠着绷带的手臂任由大夫上药的时候,他说的每一句话又都充满不留后路的疯狂。跟着鲜卑人打了两年仗的蓝九牧来时官职便比薄厌凉低许多,起初很不服气,可当初一想到草原的煤矿是太子想要的,便又二话不说的来了,生怕这位鲜卑王族不讲信用。如今两年过去,蓝九牧不得不承认,在某些方面,薄厌凉这个小时候就开始为太子冲动易怒的人,到底是有些过人之处。只是现在喝酒,让大家敞开了还是不妥。“世子爷,卑职以为如今正是危急关头,比的就是一个忍字,咱们只要等到粮草续上,等到后援前来,那些已经四分五裂的部落根本打不过我们,现在喝酒取暖可以,但不该敞开了喝,喝酒误事。”蓝九牧的身边是二王爷的人,二王爷则领着兵回去寻分散的后勤队伍了。薄厌凉深邃冰凉的眼睛在火光下有着无人能直视的暗芒,他淡淡看着蓝九牧,说“我鲜卑向来海量,更何况谁说我要等支援了”等支援,那这场定草原的仗他的功劳要削去一半更何况匈奴人肯定也以为他们要等支援,处于被动的防守走投无路的匈奴人,势必让原本就被打了个士气大跌的鲜卑处境更加艰涩。薄厌凉一边将右臂穿回袖中,一边下意识摸了摸自己左手无名指上的玉戒,道“传我的命令,除却站岗的兄弟,所有人都敞开了喝今夜那匈奴人必定要再来突袭一次,算上之前两次突袭,这回一定是倾其所有,我们便一边喝酒,一边等他们过来。”蓝九牧皱了皱眉,可在这里,他说话不管用,他只能管着曙国人不要喝醉,顺便眼睁睁看着所有鲜卑人当真抱着酒坛子就开始灌,一个个血性刚烈,头都破了,还在笑着喝酒的,大有人在。薄厌凉也在喝酒,他右手直接扣着酒坛子的坛口,便仰头灌下无数,酒水顺着他滚动的喉结落入灰色的领口,打湿黑色的氅袍。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外面突然有急促的脚步声传来,薄厌凉便知道,是时候了。他立即站起来,拿起自己的长刀,对所有在座的兄弟战士们说“走,这是最后一次,让他们有来无回”“好有来无回”蓝九牧震撼于眼前的一切,每个鲜卑人都像是脱缰的野兽,跟着从王座上一步步走入战场的兽王享受杀戮。他们没有一个人怕的,他真是看见过有人脑袋都中了一枪,还在杀人,等战斗结束,被扛了回来,才一命呜呼。这样的人带领的这样的战士。绝不会输果然,薄厌凉说这是最后一场突袭,当真是最后一场,耶律斑动用了所有的兵力,厮杀站点线几乎能从王庭拉到另一个部落去。所有人都竭尽全力,因为一个输了,便是死路一条,一个是原本就一无所有,所以绝不能输。匈奴人拿的,都是伪劣产品,往往声音响亮,动静大,但打不中人,使用的人也都是个水货,经历几次交锋后,薄厌凉很清楚这些根本就是个造声势的玩意儿,所以才敢让所有人跟着他冲。这一仗打了许久,从天黑打到天亮,最后又打到天黑,当草原铺天盖地的雪又开始呼啸起来的时候,冷风犹如冰刀划在薄厌凉的脸上,眼睛里,每个人都疲惫不堪,却又绝不愿意倒下。藏在最后出场的耶律斑被砍断了一只手,在护卫之下逃离前线,但又无论如何都觉得就这样离开,就再没有翻身之日,他的手也没有人来陪他,他必须也要废了那个鲜卑最后的王室血脉才算扯平。于是耶律斑猩红着双目,拔了右卫腰间的,狠狠一拽缰绳,立即返场“薄厌凉”他用匈奴人的语言大喊。风雪之中,无人能听得清他再喊什么,但是薄厌凉可以清楚的看见不远处的三个人影越来越近了,来得正好,省得他去追杀了。傍晚的风雪里,夕阳将纯白的雪地照成火红的一片海,犹如炼狱中的阎罗一般,薄厌凉夹马冲过去,只听砰的一声,不远处断臂的耶律斑从马上倒下,有巨大的影子从左到右滑过。那是一个奇怪的矩形孔明灯,缓慢在漫天的风雪里被越吹越远。薄厌凉只是看见这样一个东西,便魂都丢了七分,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