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年去了,就剩下我跟一个守门的老头儿,厨上有点清粥小菜,客官要是不介意,待会儿温好了给您送过来。明儿一早掌柜的会送个婆子来治菜,今儿晚上公子您委屈委屈,过意不去得很。”
即便是生意人,一年到头也要休息,也想回乡团圆。霍骞赏了那伙计一块碎银,这几日茶饭不思,饮了不少酒,胃里本就是空的。大年夜,他不想委屈了自己。挥退了伙计,他回身披上氅衣,带上兜帽朝外走去。
往日热闹的襟江畔灯火通明。萧条的街市上唯此一处是亮的。
歌女舞姬只余平时的一二成,了无生趣地倚在门前,并不指望这样的日子还能接到什么生意。大年夜会出来花天酒地的年轻人就那么几桌,大多数馆子都是冷寂的。
霍骞这几年在军营里,打交道的都是男人,他甚少踏足这些场所,他生来有些洁癖,觉得这些地方腌臜。今晚他实在不想一个人,他需要有个地方烤烤火,吃点热乎的东西。
霍骞一出现,那些女人无神的双眼都亮了起来。
他样貌生得真是俊,眉浓如墨直飞入鬓,正是好年岁,一身锦服更显青松挺拔。
他被围簇着让到内里,寻一间雅间坐下。
两个绿衣少女上前替他斟茶摆点心,霍骞摆摆手道“要四样肉菜,一个汤,再来两壶酒,你们就在外头等,不必伺候。”
姑娘露出失望的神色,心道这里又不是吃饭的地方。霍骞又道“每人一张银票赏你们,有会弹琴的吗请替我找个会弹琴的姑娘。”
片刻,酒菜齐备,姑娘也抱琴到了。
淙淙琴音如溪流,在温暖如春的室内淌过。
霍骞吃了一顿饱饭,倚在椅背上闭目端着酒盏。
他一杯一杯的饮尽,酒壶很快空了,他命再上酒来。
姑娘的琴音断了,片刻,一双柔软的手覆在他臂上,“公子,您有什么伤心事吗您喝了好多的酒了,酒多伤身,请您保重。”
姑娘声音悦耳,让人闻之便觉倾心。他叹了声,靠在椅上低低地道“你有喜欢的人吗”
他自顾自地答道“我有一个心上人,可我发觉自己喜欢她的时候,已经太迟了。”
“我这辈子,都跟她没可能在一起了。”
“我没处说,自己有多后悔,多伤心。”
“这五年,我每晚都在想,我还能不能有机会,当面跟她说声抱歉。”
“我连跟她说话的勇气都没有。我太愚蠢了,我觉得自己太可笑了。我做的那些事,哪还有脸出现在她面前。我真的很失败,很失败”
“我不知道,我现在不知道该怎么办。我很茫然。我原以为自己只爱权势,原来不是,原来不是,我还贪心别的,我想我的荣光都能跟她来分享。可是她会信吗你说她会信我吗她不会信了,没机会了我没机会了”
他说着笑着,摇头饮着酒。他倾诉着发泄着,他那些无法对旁人言说的话。
家家团圆的日子,他一个人,独在异乡,耐着相思,捱着寂寞,念着一个不可能的人。
从前他配不上,现在他们不可能。
他悔,他恨,他无可奈何。
“爷,人在那儿。”
天快亮了,赵晋和柔儿除夕守岁,整晚都没阖眼,正要去眠一眠,外头来报,说明月楼把霍骞送了过来。
“爷,实在抱歉搅了您休息,可是这位客官他非说要见您,我们也实在不知该怎么处置本想悄悄跟福爷说一声,没想到惊动了您。”
马车里扶出一个醉倒的人,一丝意识也无,毫不清醒。
“福盈。”赵晋唤了声,福盈就知这是交给自己做主了,官人出来瞧一眼,多半是怕底下人不知轻重,把这人弄伤弄死了,毕竟过去两家有些误会。
福盈俯身道“是”。赵晋点点头,一甩袖子走回内院。
天彻底亮了起来。
霍骞头痛欲裂地醒过来,发觉自己身处一间陌生的厢房。他坐起身,外头立刻有了动静。
福盈含笑走进来;“霍爷,昨儿您醉了,明月楼知道您认得我们爷,便知会小人去把您接回来。因不知您在何处暂住,只好自作主张,在青山楼僻出一间房给您,您觉着还好需不需请大夫来诊诊脉外头备了醒酒汤,待会儿您先喝一碗。”
霍骞发怔道“我给你们添麻烦了吧”他昨晚喝的太多了,喝到麻木,喝到什么都不记得。他最怕的是自己在赵家丢了丑,本就觉得没面目见他们,再闹一场给人瞧笑话,他当真什么脸都丢光了。
“霍爷哪儿的话,既您醒了,那小人就回去跟我们爷回话去了。您可以再歇会儿,有什么需要,可以跟外头的人说。小人告退。”福盈快步退了出去。
霍骞揉揉眉心,适才从福盈的话里,他也听出了赵晋不想多有瓜葛的意思。
对方没因为他开出极好的条件就答应帮他,也没有因为他如今功成名就就来巴结。
霍骞在赵晋跟前,总是心虚且不能自信的。他看过他最狼狈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