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寿摸到一座院前, 没敢从正门硬闯,绕到后头试了试围墙高度,他虽年幼, 可身量却不低,攀住墙头朝上一跃, 蹬着墙身就跃到了上头,然后一闪身, 消失在墙内。
赵晋尚未睡。许是喝了酒的关系, 适才又太兴奋, 此刻毫无睡意,怕影响柔儿, 独自步下床,去净房泡了浴, 这会儿绕到西稍间, 从架上选了本书瞧。
灯火昏暗,琉璃罩泛着幽光。
长寿隔窗望见一个朦胧的剪影, 他在暗中悄悄打量过此人许多回,他能从这并不清晰的影子里, 辨认出是赵晋。
谁都不知道, 长寿随身带着匕首。绑在小腿上,用裤子盖好,然后小心束在靴筒里。
一开始走路会觉得不自然,不舒服,但慢慢也就习惯了。匕首不能离身,需要自保, 也得随时准备好, 寻见合适的时机为父报仇。
他缓缓凑近, 心里越发紧张。他没想到,这么晚了赵晋还没有睡,他这般闯进去,能打赢赵晋、或是趁他不备偷袭成功吗
他前番几次出手都失败了。如果这次再失败,赵晋还会饶他吗兴许这就是最后一次机会了,他不敢赌。
正纠结中,屋里的灯忽地吹熄了。那个人影从窗前掠过,正朝内室而去。
屋中窸窸窣窣的响动,很轻微。他将耳朵贴在墙根上,勉强能听见一点动静。
帐帘撩开,柔儿翻身揉揉眼睛,嘟囔道“爷,您怎么还不睡”
“这便睡,吵着你了”他把外袍解下来扔到一边,小心翼翼地揭开被子躺进去。
一个软乎乎的身子落入怀抱,她很自然的圈住他的腰,枕着他的手臂。
赵晋笑了笑,替她掖好被角。
屋中再次静下来。长寿候着,候了很久。他计算着时间,一刻钟,两刻钟这下总该睡了吧
他已经没了耐心,秋叶风凉,他整个人都冻得快僵掉了,手指也发麻不听使唤,再不行动他怕是连动手的力气都没有了。
他将窗推开一点缝隙,先静下来观察了一番室内的环境。他已经适应黑暗,能看清屋中的布置。
确定面前这间屋子里,没有守夜的侍婢或婆子,他跨过一条腿,预备跳进来。
“哇啊啊啊”
一声响亮的、凄厉的喊叫打破夜的安宁。
一个含糊不清、格外稚嫩的声音,像响锣般震动着鼓膜。
长寿那条迈过窗台的腿卡在那儿,他惊得怔住了,一瞬有些茫然,不知该进还是该退。
隔间的灯亮起来,内室也有了动静。
那孩子还在痛哭,边哭边委屈地喊“娘娘抱抱,抱抱宝宝抱抱”
柔儿弹起来,慌着穿鞋下地。赵晋按住她手臂,道“你别忙,慢点儿,披件衣裳再去。”他先从床上移步下来,点燃了烛灯,然后持着灯,等柔儿披好衣裳,用另一手搀着她,一道朝外去。
眼见烛光越来越亮、越来越近,长寿知道大势已去,只得收回脚,从窗口跳了出去。
暖阁里,柔儿拨开帐子坐在床沿,摸着安安的小脸道“这是怎么了,哭得这么厉害”
乳母讪讪道“许是做噩梦,吓着了,不若明儿请个师太来给喊个魂,免得冲撞了什么。”
柔儿目视赵晋,等他拿主意,在安安的事上,她总是小心谨慎的,生怕自己做的不够周到。赵晋俯下身,伸指摸了摸安安的小脸,“我瞧还好,许是白日撞的那下,当时贪玩没在意,这会子疼了,就委屈上了。”
他又抚了抚柔儿的肩,“别太紧张了,闺女没事的。”
柔儿点点头,瞧安安哭累了,贴在自己臂弯中迷糊糊的想睡,她仰头对赵晋道“晚上我在这儿陪她一宿吧,免得待会儿又醒了,爷您去睡,别跟着熬了。”
赵晋点点头,“那我瞧着你们都睡下了再走。”
乳母在旁,觉着自己有点多余,忙去柜子里抱了新的被褥出来,重新在床上铺好,帐子放下来,柔儿抱着孩子,赵晋伸手在她臂上轻拍,院子重新静下来,好像适才的一切都不曾发生。
长寿在外又等了小半个时辰,始终没等到赵晋从那小女孩的房里出来。
他挫败地离开了上院。
九月微凉,等到了十月初,头一场雪就下起来了。
赵晋搬到清溪也足有一个月,当地有头有脸的人物都想结交他,尤其县衙那几个官员,几番上门来送请柬,想借着官威跟他攀交情。
赵晋拒了几次,想到柔儿毕竟在人家地界上做生意,不宜太不给脸了,于是选了个晴天,应了严县令的邀约。
不便在衙门里设宴,就把地址定在了清溪最红的楚馆。朝廷有明文禁止官员狎妓,但禁令名存实亡,根本没人顾忌。
赵晋觉着挺新鲜,自己像是转了性,自打搬到清溪,还从来没踏足过此地的风月场。
他像个辞官致仕的老官人,不是在府里瞧书,就是随友人去城外打马,不需柔儿耳提面命,他自己就会在天黑前准时回到家,然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