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声问“谁呀”
外头一个少年的嗓音,说“是我,我是孔哲,我找我阿姐。”
孔绣娘听见这个声音,腾地从炕上坐了起来。
小丫头刚打开门,孔绣娘就蹿了上来。
黑暗的街上没什么灯火,少年自己提了只灯笼,纸糊的灯笼刮破了一块儿,被风一吹,滋啦啦地响着。
孔绣娘怔了怔,不敢置信地望着眼前瘦削的人。
少年放下灯,上前拽了拽孔绣娘的袖子,“阿姐,我回来了,我不辞而别,让你和娘担心,你打我吧。”
他声音哽咽,走了这么久,他没一日不惦记家里,不惦记姐姐和娘亲,可他不孝,为了心爱的女人,把他们都丢下了。
孔绣娘望着他,眼泪滚了下来,他凑上来喊“姐”,孔绣娘想到自己这段时间过的担心受怕的日子,想到林顺四处奔波又受了那么多罪,她一抬手,一个巴掌打在他脸上。
“混账,我白疼了你”
她气的肩膀直抖。
孔哲不敢辩解,他在门前跪下来,哭道“是我错了,都是我的错。阿姐你打我吧,你打死我,我活该,我不应该一句话都不说就走。是我错了,是我不懂事。对不起阿姐,对不起,我辜负了你和阿娘,我错了。”
他哭的很伤心,和她一样伤心。
孔绣娘抬手打他,狠狠的打。可是没打几下,她就脱了力,整个人滑坐在地上,抱着他痛哭起来。
“我的傻弟弟,我的傻阿弟。回来就好你可算回来了,你真是,要剜走阿姐的心啊”
孔哲是真的悔了。当初离开,是一时冲动。现在他经历过许多事,想明白了。
只有阿姐和娘亲,才是这个世上最疼爱他盼着他好的人。他要努力读书,要有出息,要让他们过好日子。至于感情、秀秀,那些失去的往事,就让它随风去吧。
次日一早,孔哲和孔绣娘一道去了洪家,将秀秀亲手所写的书信,和程郁托他带来的聘书送了过去。
洪掌柜很激动,指着孔哲的鼻子骂他拐带自己女儿。孔绣娘知道这人不可理喻,牵着孔哲就朝外走。
洪掌柜瞧着那红彤彤刺眼的聘书,平妻他女儿是要嫁大户的,聘礼他都收了,现在可怎么办哟。
事情平息下来,清溪恢复了往日的宁静。
孔绣娘带着孔哲,买了些果点上门去探望林顺。
他伤势好得很快,已经可以下地行走,只是抢着要干活,就会被陈兴和林氏训斥。一个人闷在房里两日,他早就受不了了。幸好孔绣娘来陪他说话。
因着孔哲在旁,两人都有点拘谨,不似往日那么自然。
孔绣娘怕给孔哲瞧出什么,简单寒暄了一阵就提议要走。
林顺把姐弟俩送出门,一回头,见炕上落下了她的手绢。
刚才她拿手绢给他擦苹果
林顺鬼使神差地上前,拿起手绢凑在鼻端。
淡淡的香脂膏的味道
她手上抹的,还是头发上搽的
侧过头,却见孔绣娘呆立在门前,惊愕地望着他。她回来取手帕,正正撞见这一幕。
霎时,屋里屋外两人,都不由红了脸。
孔绣娘母女安排孔哲和方姑娘相看,是在三日后。
这天柔儿和赵晋在城外,没有立即进入浙州城。
他说赵家在寒露寺旁有个田庄,风景甚好。
她知道他是怎么想的,怕回到了熟悉的环境,她有了铺子和家人倚仗,就不再需要他。
她心里也有些酸楚。她想过的,自己还要继续从前的生活,不能就这样放弃自己苦苦支撑起来的一切。
况且,不清不楚的,为什么要住进赵家
他没逼迫她,甚至没提这事儿。
两人牵着手在麦田里漫步,他一手牵着纸鸢,一手牵着她。
时光流淌得很慢。
他拖着她一道倒在田埂上,被庄稼遮住身影。
漫无边际的山野。漫无边际的天。
并头躺在地上,就这么瞧着天空发呆。纸鸢飞的很高,在这宁静的时刻,两人谁都没有说话破坏气氛。
半晌他在伸出手去,搂着她轻轻吻她的唇。
“若是与我回去”
她推开他,坐起身。她不想谈。不会有结果。
赵晋按住她肩膀,认真看着她的眼睛,“你不想去浙州,还是不想进赵家的门”
本来两人都是有默契的,她以为他也会明白,原来不是,他太自信了,觉得她一定会听他安排。
“我去做什么”她反问。
“做什么与我和安安在一起,那才是你的家。你想做生意,赵家几百间铺子,你想要多少有多少,为什么一定在清溪那种小地方”
柔儿望着他,一瞬觉得有些陌生。不是陌生,是从前那个瞧不起她的赵晋,又回来了。
她推开他,站起身来。
赵晋手搭在膝头,沉默良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