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觉得这一刻便是岁月静好。便是烟火人家寻常日子。
姑娘转过脸来,没想到他醒过来了,以为是自己吵着他,有些歉意,“爷,您是不是没睡好”
她的小心谨慎跟下人们又不一样,不是担心自己做不好差事受罚,而是诚意想服侍好他。是个质朴没机心的孩子,从前他没经手过这么敦厚实诚的姑娘。
他的子女出在这人的肚子,若给她养在身边,多数能教成个勤奋懂事不争不抢的性子。倒是好,可惜做他的儿女,光有这份纯善不够。他自己精于算计,尚在那份尔虞我诈里头折了多少去,即便有他铺好的路,他的孩子也得有独当一面能在这乱世中活下来的本事。
他朝她招招手,等她靠过来,投入他怀里。
并头躺在炕上,他说“你估摸着,这胎是男是女。我听一元大师的意思,多半是个儿子。”
柔儿对此本就有点紧张,听他这么说,以为他盼儿子,声音发紧地道“万一不是,爷会不会不高兴”闺女挺好的,跟爹娘亲,赵晋长相出众,他的闺女应该会是个大美人。
赵晋叹了声“是个女儿也不赖。若这辈子实在注定无子,就给闺女招个上门女婿,不需要多有本事,能生孩子就行。”
柔儿哭笑不得,“官人对女婿要求倒不高。”她可不愿意。将来她闺女要嫁,必然得嫁个知冷知热会疼人的,还得长得漂亮,有担当,会行事,能护着姑娘。
这一想,就想得远了。
赵晋笑道“我赵晋的闺女,自然不比男儿差,将来撑着家业,在浙州当女霸王。后院最要紧本分不惹事,若嫁个太要强的,反倒惹得她分心。”
他这一番言论,约莫是比照他自己对后院的要求吧柔儿被“女霸王”几个字逗笑了,“官人,可不能这样。女孩子在这世上不容易,行差踏错一点儿就要给人戳脊梁骨骂不安分。若招个上门女婿,是个知恩图报的还好,就怕心里还不服气,觉得堕了男人威风,一边占着家里的好处,一边怨怼不甘生外心。若要嫁,不若嫁个比她能耐十倍百倍的,才不至眼气她那点东西,仅图着她这个人。”
赵晋捏了捏她下巴,笑道“这么说,我们柔柔还想把闺女嫁个王侯将相口气倒不小。”
柔儿脸上一红,辩解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就是只盼着孩子能过个小日子,没什么发愁的事儿,有人疼有人护着,别叫她太操心。”
说到这,她不知怎地又有点伤感,偎着他小声地说“官人会护着她,给她寻个最好的人家,对吧那我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赵晋不知她怎么突然情绪低落起来,他翻身坐起来,展臂拢住她,“这是自然。你放心,只要你不出大错,这辈子,爷护着你,任何事有爷替你撑着。”
柔儿别过头,伸指抹掉眼角的水珠,赵晋扣着她脸颊将她正过来,亲了亲她额头,“你这是怎么了当了娘的人了,还这么爱哭,越来越娇气。”
柔儿声音发涩,举目回视他,“爷,您记得要答应我一件事儿,可别忘了,不要食言好不好”
赵晋嗤笑,捏住她下巴打量她,“行啊,不赖啊,仗着大了肚子,都敢跟爷谈条件了。瞧爷怎么收拾你。”
襟上扣子被扯落,他俯身张口咬下来。
她疼得一缩,被他扣住手动弹不得。
赵晋瞧那团儿起势越来越喜人,心里邪火直往上蹿。
才要再咬两口,忽听外头一声尖叫。
小丫头向来不敢这么没规矩,这一声叫的突兀,令赵晋立时沉下面容。
片刻,外头窸窸窣窣响动个没完。赵晋起身喝问“什么事”
金凤推门进来,脸色难看得紧。
发财、小丫头等人都在门外,瞧着地上什么东西瑟瑟发抖。
金凤硬着头皮上前,“爷爷,隔壁王家的猫”
赵晋听她支支吾吾,不耐地横她一眼。
柔儿尚在系衣扣,背着身不敢转过来。
金凤道“王家的猫掏了咱们后院儿墙根下的老鼠洞,那猫儿揣崽子了,刚才突然、突然从房梁上掉下来,底下全是血。”
柔儿手上动作猛地顿住。赵晋沉声道“说下去。”
听金凤续道“适才发财把老鼠洞挖了,里头找见半根参须子。奴婢瞧了眼库房,上回放架子上的两盒参,其中一盒折了半根,许是、给老鼠刨了,不知、不知其中有没有关联。”
她不敢咬死说那人参有事,事关重大,三姨娘的死,还有后来赵晋血洗院子,一幕幕往事还仿佛就在眼前。她怕极了,怕万一真是这参有事,她从前逃过一劫,还能再好运的逃过第二回吗
金凤话音刚落,就猛地跪了下去,“爷,爷”
赵晋端坐在炕上,拳头攥得发白,他不怒反笑,那笑冷嗖嗖瘆人,“喊福喜进来,给我查”
他话落,“砰”地一声炕桌随之翻滚在地。
他一脚踢开地上那些碎瓷站起身,气息凛然跟刚才与柔儿畅想儿女之事时的模样完全换了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