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护众人。
回去云京。
不被折辱。
这是谢玉璋此生的三大人生目标。
前两个已经做到了, 第三个如今皇帝给了她承诺。
谢玉璋抬眸对皇帝微笑,眼泪却滑落脸颊。
梨花带雨,颜若朝华。
李固心脏收缩。此时此刻,眼前这个谢玉璋和记忆中那个镇定面对自己无可改变的命运的少女, 完全重叠了起来。若不是中间隔着几案, 李固便想伸臂再把她揽入怀中。
那是多年前梦里才敢做的事情, 如今真的做到时, 心悸满足之感叫人食髓知味。
谢玉璋侧过头去拭泪, 转回头问“陛下, 听闻我的父亲被封为逍遥侯”
李固顿了顿, 道“是。”
朝代更迭, 姓氏轮替。这是他们两个人无法逃避,都必须去直面的一件事, 好在,无论是李固还是谢玉璋, 都从没想过逃避, 都敢于直面。
“在路上便听闻陛下善待谢氏族人,他日青史上, 仁厚之名必有一笔。”谢玉璋感叹。她沉默片刻,接着道“陛下,我不想住在逍遥侯府。”
李固闻言, 反倒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道“本也没打算让你住在那里, 你的公主府早就收拾好了。你的人这会儿, 应该已经过去了。”
谢玉璋眸光流动, 看他片刻,抿唇笑道“那我, 不客气啦。”
她声称八年前的那个少女已经死在了草原上,可她笑起来,柔情绰态,娇俏妩媚更胜当年。
李固目光停留在她脸上,久久不移。
暖阁中的气氛,渐渐变得不一样。
谢玉璋道“还有一事,当年我陪嫁千余人,这些人基本都跟着我回来了。一入了京畿之地,我便解散了一批,都给了他们安家钱,足够他们安顿下来,不会生乱。剩下的人有些还愿意跟着我,待我置办些田地,收了他们做佃户就是。这些人就不烦扰陛下了。”
“只一桩,我的卫队现在五百人满员。他们跟当年可不一样了,在草原上真刀真枪地也算练出来了。也许入不了陛下的眼,但终究是五百青壮,若就这么散了,不仅可惜,也极容易生乱。当兵的若没饭吃,逼得急了,落地为匪不过一个转身的事。”
“这些年,也是有他们护着我,我才能不受旁人欺辱。希望陛下能开恩将他们收编了,给他们一条出路。如此,我也算不负了他们,也能放心了。”
人生必有取舍。
对谢玉璋来说,所有事情中最难受的便是放手卫队这件事。一个人若是已经习惯了掌权,习惯了手里有刀,突然让这样的人放弃自己所拥有的力量,那真是直如割肉一般的难受。
但是谢玉璋头脑很清醒,知道这五百人是必须交上去的。天子脚下,能容得谁有五百私兵更何况她姓谢。
交得越快,越干净,她的名声就越好,也越安全。
李固却道“你自己留二百人,另外三百人我来安置。”
“按制,公主可以有二百护卫。”
“玉璋。”他眼含亮光,道,“永宁不是一个空封号。你该有的公主府,田庄,食邑,卫队,都给你。”
谢玉璋微怔,随即凤眸中闪过惊喜的光亮。
二人四目对视,明显地感觉到暖阁里的空气有热度。谢玉璋面若凝脂,腰如束素。她微微垂首,避开李固热烫的目光,露出一截姣好优美的雪白脖颈,轻声道“陛下别这样,这样惯着人,很容易把人惯得心大的。”
李固只觉得此时胸臆中说不出的通畅,道“你受了这些年的苦,便心大些,也无妨。”
他如今说出这样的话来,姿态放松。也不会面皮紧绷,也不会脖颈泛红了。可见是也是已经经过了女人,已经懂了女人,更懂得了怎么去宠女人。
而对这样的男人,谢玉璋最有经验。
谢玉璋看着他,双瞳如水,叹道“人的心是没边的,永远都有提不完的要求,要不完的东西。陛下要是给别人机会,只怕人人都会不停地要。”
她说完,在面前这男人的眼眸中看到了决不属于青年李固的目光。
那目光只属于皇帝,属于一个上位者。那目光中甚至带着鼓励。
他笑着说“你还想要什么只管说。”
李固并非是在作无边的许诺,是因为他知道他便是开这样的口,谢玉璋这样头脑清醒的女郎也绝不会开口索要什么绝不可能的东西。她知道底线在哪。
这一种默契,在成年男女之间,在上位者和被他们掌在手心中的受宠者之间,从来都是心照不宣的。
而面对着一见到他便将“杀夫”这种事都和盘托出,并立即上交卫队的谢玉璋,皇帝李固此时此刻,内心里更是有了短暂的不设防的空隙。
或者不管谢玉璋怎么说,李固的心底,到底还是将她看作了八年前的那个聪慧、冷静的少女。
那个少女笑容明媚,眼底却藏着掩不住的哀愁。她努力做出坚强镇定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