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为什么不能马上死去为什么在死之前,还要受这一番惊吓
谢玉璋睁开眼眸,努力撑住不闭拢,用尽了几乎最后的力气,盯住了那只手。
很大,手指修长有力,骨节分明,甚至能看到指腹的茧。
谢玉璋对那些茧有记忆。
那一次,他在宫苑的长廊下捉住她的手腕,手如鉄钳一样坚硬,力气那么大,那些茧让她柔嫩的皮肤感到疼痛。
太突然了,没人敢出声。內侍们眼睛只盯着地上的青石板,带路的宫娥弓着腰,维持着提起裙裾迈出半步的姿势,不敢收回脚。
她垂着眼,指尖发颤,不敢抬头看那个男人的脸。唯恐对上了视线,便再出不了这宫城。
但皇帝捉着她的手腕,摩挲了片刻,只丢下一句“太瘦了”,便放开了她,拂袖而去。
从此,云京城女儿以丰腴为美。
从此,她在云京城沦为别人的笑谈皇帝嫌弃她太瘦了,不愿意幸她。
当然,也可能是因为嫌弃她在草原时曾经三嫁先嫁父,再为弟所夺,后又归于兄。
她归来时,不仅大赵已经亡了国,没了公主的身份,更是令人耻笑的父子、兄弟共牢而食,乱了伦常的三嫁之身。
可这般残花败柳、厚颜无耻的苟活之人,却竟然在归来后依然惊艳了云京城,实在让人气炸了肺。幸好新帝励精图治,不是那等好色的昏君,没有被她这前朝末代公主的美色所迷。
皇帝对她的嫌弃,于是便是这般地喜闻乐见。
只是那些嘲笑的声音,都隔绝在了逍遥侯府的高墙之外,并不能令谢玉璋死水般的心泛起丁点涟漪。这件事唯一的好处,大概就是后来每旬的进宫请安,张皇后不像过去那么刁难她了。
所以那时候谢玉璋其实觉得,被嫌弃真的挺好的。
那只手带来的回忆一闪而逝。
皇帝懂了林氏斐娘的意思,缓缓地抽回了手。
帐幔闭合,小小的空间里再度幽暗下来。
谢玉璋在刚才短短的时间里,也几乎耗尽了最后的力气。
那影子的头部忽然动了。
皇帝似是转过头来,望着素淡朴实的青色帐幔。也像是透过青色帐幔,望着她。
谢玉璋不知道为何自己会有这样的想法。
说到底,她不知道皇帝究竟为何会踏足这软禁前朝皇族的逍遥侯府来看她这微不足道的、濒死的前朝公主
“告诉她”皇帝的声音肃穆沉厚,这声音让人无端便觉得,他说过的什么话都一定会算数。
驷马难追,千钧不移。
“宫里有她的画像。”他说,“史官会记载下来,人们会知道,宝华公主”
“很好看。”
皇帝读的书不多,没有什么文采。他便是称赞她的美丽,也赞得这样朴实无华。
斐娘的影子矮了下去,叩拜。想谢圣恩,却哽咽不成声。
皇帝的影子沉默了一会儿,转身离去。
谢玉璋终于放心地闭上了眼睛。
斐娘爬起来钻进帐子,小心地围拢帐幔,不叫烛光刺了谢玉璋的眼睛。
她握住谢玉璋枯瘦的手,哽咽说“他喜欢你。”
“我一直说,他喜欢你呀。”
“你总不肯信。”
在说什么呀又是那些老话。
喜欢喜欢又是什么呢
老可汗喜欢她,和他在一起的那些夜晚令人恶心。
夏尔丹喜欢她,那些日子,白天黑夜她都恐惧得发抖。
乌维也喜欢她。他倒是温柔,而且是那么地迷恋她宠爱她,让她以为终于找到了依靠。可后来又如何呢
男人的喜欢,对谢玉璋来说,不外乎恶心、恐惧和失望。
但她在弥留之际,却深深感到困惑那位陛下的喜欢,会与别的男人不一样吗
只是她已经没有力气去思考了。
她被越来越深地拖入了另一个世界。耳边,幻听越来越清晰。
小宫人的笑声。
飞翘的屋檐下风铃叮咚作响。
照顾她日常起居的尚宫柔声唤她殿下,该起了
该起了
“该起了。”
“殿下。”
“殿下。”
谢玉璋遽然睁开了眼睛
盛夏阳光刺目。
负责照料她生活起居的保姆尚宫徐姑姑圆圆的笑脸就在眼前。
“起来了,殿下,再多睡晚上要不好入眠了。”
姑姑的声音里带着满满的宠溺,哄她像哄孩子。
宫人们围上来,个个声音轻柔娇美,唯恐了惊了午睡刚醒的她。
“殿下,喝杯蜜水润润喉咙吧。”
“殿下,奴婢给您净面梳头。”
“殿下,下午穿这条真紫软烟罗的裙子吧,整个宫里,也就公主能压得住这个颜色了。”
谢玉璋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