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正值酷热的午后,没有多少顾客,售货员们无精打采的或聊天或织毛衣,还有几个在好奇的上下品评新来的范晴雪。
“同志,有带标语的麻线团吗”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大娘走到卖针头线脑的柜台前,小声问道。
正在织毛衣的女售货员眼皮都没抬,手下的活儿未停,冲着柜台努努嘴,“东西全在柜台里摆着,自己看。”
老大娘用力睁大混浊的双眼仔细找,半天未果,“闺女啊,你帮俺找找,俺这眼睛不行,看东西忒花。”
“谁是你闺女别跟我乱攀关系。死老太婆,眼睛瞎啊,一堆线团看不见,不买别在这捣乱。”女售货员斜着眼不耐烦地撵老大娘走。
“我买,我买,闺女,不是,同志啊,你帮俺拿两个。”
老大娘吓的缩着脖子,忙不迭赔起笑脸,然后从土布裤子口袋颤颤巍巍地掏出一个有些破旧的手帕包,打开手帕,数出四张皱皱巴巴的一分钱放在柜台上。
女售货员随手拿了两个线团打发她,用指尖捏起四分钱扔进柜台下方装钱的抽屉里,把摸过钱的手指在自己的裤腿处使劲擦了两下,然后才拿起毛线针准备接着打毛衣。
余光扫到衣着寒酸的老大娘并没有离开柜台前,而是怯懦的站着,双手局促的握紧麻线团,蒙着一层白翳的双眼流连在柜台间,似是舍不得走。
女售货员更加不耐烦地扔下打到一半的毛衣,柳眉倒竖。
烦躁,不爽,想揍人。
勉强压了压火气,想起上次严文博态度严肃的跟自己提出的意见,孟艳玲硬邦邦地说“还有什么事没事就走开,别不长眼的杵着挡我的光。”
她的柜台在国营百货最内侧的一个死角上,光线不好,如果有顾客在柜台前挡住阳光,她织毛衣就感觉有些费眼。
“那个,同志俺想再要两根军绿色的鞋带。”
“买东西不能一次说完吗说话还大喘气,我看你长嘴也没用,不如缝上算了。军绿色鞋带儿没有,就是有我也懒得卖给你这个死老太婆。去去去,赶紧走。”
面对售货员的蛮横不讲理,老大娘动动嘴唇,却不敢吱声,她看着墙上悬挂的红彤彤的“为人民服务”条幅,眼眶发涩。
害怕自己得罪售货员,以后来买东西她一律拒绝卖给自己,老大娘只得迈开蹒跚的碎步灰溜溜的离开。
孟艳玲嚣张的态度令享受惯“顾客至上”服务的范晴雪倍感震惊,有点不敢相信发生在眼前的一切。
孙小蝶见范晴雪睁大双眼,满脸怀疑人生地望着孟艳玲,下意识解释“大多数售货员脾气都不太好,习惯就好。孟姐的臭脾气在咱们单位算得上这个。”她比划一下大拇指,然后朝正对着孟艳玲柜台的柱子一指。
“严文博上任后的第一个月,送了孟姐六个大字,挂在她一抬头就能看到的柱子上示警。”
顺着孙小蝶手指的方向,看清是哪六个字,范晴雪不禁哑然失笑。
“不得打骂顾客。”鲜红刺目,讽刺意味十足。
孙小蝶撇撇嘴,“孟姐的厉害你以后慢慢就体会到了,不说她了,晴雪,你用的什么雪花膏呀,味道真好闻。以前从来没闻过这种香味。”
柜台里统共只有雅霜、蝶霜、面友、双妹几个牌子的雪花膏,她都用遍了,也没发现与范晴雪身上的香气雷同的味道。
秋冬还好,夏天用雪花膏有点油,爱闷痘,最近孙小蝶很少用它,只在耳垂涂一点儿遮掩汗味。
这两年双妹的花露水流行起来,香味特殊还能驱蚊,据说过去魔都的贵妇们还拿它当香水喷呢。有钱一些的人家都买来一瓶备用。
追求生活品质的孙小蝶同样备了一瓶,不过有一次她从她的相亲对象身上闻到淡淡的花露水味后,自己便将它收了起来。
她希望自己身上的味道是特殊的、独一无二的,不会跟其他人撞香。
香水这个东西因为政策的关系曾经被视为洪水猛兽,沾染不得。随着时间的流逝,女人爱美的天性渐渐释放,却又被匮乏的物资缚住手脚,挣脱不了。
范晴雪刚来这里,对孙小蝶还不悉,谨慎起见她只是笑了笑,软着嗓音说“是我爸爸以前去别的地方出车时帮我带的,盒子上没有标签,具体的品牌我也不太清楚。”
如果确定孙小蝶是个值得交往下去的人,以后送她一些也没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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