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过去,视线在柜台前逗留片刻,朝她伸出手,“给我拿一管牙膏,账记在我身上,等发工资让财务从里面扣钱。”
范晴雪抬起小脸,露出清澈的黑眸,眸子里倒映出男人斯文的身影。对于帮助过她的严主任,她还是抱持着一丝好感的,当然,无关男女之情。
小巧精致的下巴留有浅浅的红色压痕,在吹弹可破的杏脸上十分明显。
范晴雪毫无所觉,弯身从柜台里掏出一管锡皮牙膏,柔若
无骨的手臂直直伸来,递给面前的青年。
“有什么不习惯的,工作很轻松。呐,给您牙膏。”语调软甜,尾音上扬,像要甜到人心坎里。
严文博眼睫低垂,唇角多勾起一厘米,指节上前不小心碰触到她温凉的指尖,瞬间一触即分。
接过牙膏,青年刻意推了推眼镜,一双眼熠熠生辉。
范晴雪低头在记账本上做记录,每个售货员对于亲朋好友、领导同事的赊账都会认真记录下来,要不
然月底结算时钱数不对会扣她们的工资。
阳光倾洒下来,她专注的样子显得秀雅恬淡。
“咦,严文博,你怎么下来了”
孙小蝶把东西给李师傅送去,得知她为他省下不少钱和票,李师傅当即拉着她不住声地感谢,甚至要为她做一些拿手菜让她带回家吃。
孙小蝶婉拒了,说了好几遍不用谢她全赖同事们帮忙才抽身回来。
“小孙同志,告诉你多少次了,在单位要叫我严主任。”严文博面容严肃地纠正孙小蝶的称呼。
他的父亲和孙小蝶的父亲是老战友,关系很铁,严雷知道孙大富在临景市的政府部门工作,不放心儿子的他才决定把严文博派来临景市工作,同时嘱托孙大富多照看一下严文博。
严文博比孙小蝶大不了两三岁,小时候在一起玩过一阵子。孙小蝶从小淘气,为人有点大大咧咧的,整日跟个野小子一样,严文博那时候也是登梯爬高的皮猴子,两人臭味相投,“珠联璧合”,在家属院犯了不少“案子”。
什么招猫逗狗,砸玻璃打架的混账事两人没少干,到现在家属院里还流传着她俩的丰功伟绩呢。
长大后两人成熟稳重一些了,回想起过去也是赧然一笑,感情依旧不错。
“好,好,严主任。”孙小蝶敷衍地点点头改口,不以为意。
明眸一转,注意到严文博手上的新牙膏,她诧异地说“我记得你前几天新买的牙膏,这么快用完了”
严文博脸色一黑,淡淡地“嗯”了一声,不想跟猪队友说话。
孙小蝶没有察觉出他态度的变化,咧嘴一乐,“牙膏皮记得给我啊。小柏四处收集牙膏皮换糖吃呢。真不知道他怎么想的,想吃糖跟我说呀,姐姐还能不给他买啊他非说自己是男子汉要自食其力,凭自己的本事买糖吃。”
掀开柜台门,走进柜台,她抱着手臂像是回想起什么笑出声,“真好笑,一个十岁的小孩子当什么男子汉。你十岁的时候还从我手上骗糖吃呢,他就要自食其力了”
牙膏皮其实最早是用铅制的,由于重量较沉,收购价格也高,后来因为含铅制品对身体有害加上成本高便逐渐淘汰了。现在的牙膏皮多是锡制和铝制的。
大院的孩子们喜欢收集牙膏皮去换糖吃,铝牙膏皮1分钱,锡牙膏皮2分钱。
近日孙小柏突然迷恋上和小伙伴们一起找牙膏皮,放学了就满世界疯跑,课也不好好听,作业也不做,她怎么劝都不听,说他已经是男
子汉了,不能再受姐姐管教,要不然会被小伙伴看不起的。
这臭小子,真是气死她了。
严文博摸摸鼻子,尴尬地冲范晴雪笑笑,然后动作迅速把孙小蝶拉出柜台,用身体隔开范晴雪的视线。
“小孙同志,那都是多久以前的老黄历了,你别总把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挂在嘴边好不好。我现在好歹是堂堂百货商场的主任,我不要面子的吗”
见他面露些许紧张和不好意思,孙小蝶“噗嗤”
一乐。
夏风送来洋槐的气息,从窗户外徐徐晕入。
国营百货外规规矩矩种成一排的杨树,被暖风吹的婆娑生姿。
笔直的腰杆,柔和下来。
“现在这样才有几分小时候的影子嘛,之前天天严肃个脸,偶尔笑笑也跟戴个面具一样,多无趣。”她眼睛明亮,满目光辉。
严文博闻言,无奈地斜了笑得开怀的童年玩伴一眼,叹了一口气,声音渐低,“我们都已经长大了,你说我变了,你又何尝没变呢。曾经肆无忌惮的年纪一去不复返,现在我们唯有遵循成人世界的规则才能获得其他人的认同。”
不再是可以手牵手一起调皮捣蛋,可以边过家家边大声昭告天下他是泥娃娃的爸爸,她是泥娃娃的妈妈,可以做错事互相袒护的童年挚友。
时光流逝,最大的悲哀就是一切终成过去,而他们,却是只能向前看。
她有了男友,他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