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上的水下雨似的往下滴落,顾长钧袍子也湿了,顾不上换,胡乱寻个薄被过来将她裹住。
她得换衣裳才行
陈氏和落云等人,此刻应当是在路上了。叫旁的丫头去取衣裳过来一去一回,没半个时辰也有两刻钟。她这么湿着不是法子。
顾长钧抿住嘴唇,沉默下来。
他抬头瞧了瞧她此刻的模样,那药应是解了,她不再闹着要靠近他,此刻的她未免太安静了,若不是还听见几声微弱的呼吸,他几乎以为她已经死了。
顾长钧这才忆起林太医已在茶房候很久了,他忙喊人来,叫去将林太医请过来。
面前悬着帐子,只露出少女一段苍白的手腕。
林太医的指头按在上面,越按眉头蹙得越紧。
顾长钧坐在他对面的椅子上,手里把玩着茶盏,却一口都没饮下去。
他注视着林太医,林太医的表情越凝重,他心里的不安就越盛。
“胡闹,胡闹”
林太医忍不住斥了两声,胡须都气得翘起来了。
顾长钧压低了声音,问道“怎么”
“小小年纪,身骨未成,怎可服用那种虎狼之药月信在身,竟久浸冷水,这是不要命了吗侯爷,敢问这姑娘是什么来头,又为何如此作践自己”
顾长钧哽了下,没有答话。
林太医又道“此女本就孱弱,宫寒体虚,不易成孕,今又遭此,只怕将来子息艰难,有碍生养”
顾长钧手里的茶盏没拿住,水泼了一手。
林太医摇头“此脉滞而涩,悬心久抑,是郁结之相。待姑娘醒来,侯爷还是劝劝,平素放开心怀,莫要兢战太过,于养身无益。”
顾长钧喉咙处像被堵塞了什么,用了好大气力才问出口。
“太医可有良策”
林太医摇头“小人开一剂方子,也只能暂缓寒症,这身子亏空得久了,无从补起,天长日久的将养着,也许还有机会吧。”
这话却是说的渺茫极了。
顾长钧送林太医出去,他立在帐前,许久许久,竟不敢伸出手去掀开帘帐瞧她一眼。
他没想到,他确实没想到,她月信在身,原是不能着凉的。
亦没想到,她心郁已久,忧虑成疾。
她在此住着,并没有觉着安心吗她在惊惧什么,在忧思些什么
顾长钧定了定心神,方勾起帐子一角。
而后,他怔住了。
周莺醒了,她张开眼,长长的睫毛在脸上投下扇形的阴影。苍白着脸,紧紧裹着那被子,目光呆滞地望着虚无处。
这一瞬,顾长钧忽然有些恐惧,而他又说不清,自己在怕些什么。
周莺缓缓转过瞳仁,目光有了焦距,她动了动嘴唇“三”
顾长钧抛下帘子,转身就离开了内室。
陈氏吃了一惊,忙劝道“什么事儿值得宁太太您这样宁洛没比莺丫头大几岁,都是孩子心性,待来年及冠,也就稳重了。莺丫头不是那小气的孩子,您何苦急成这样”
又劝周莺“还不去绞个帕子来,给你宁伯母擦脸”
宁太太用帕子沾着眼角,不好意思地道“瞧我,一时情急,倒叫老太君和二夫人瞧笑话了。”
宁太太本是个十分美貌的妇人,这一落泪,她温和的面容更多了几分柔色,声音低哑地道“老太太知道,我这辈子就得两个儿子,前头本生了个闺女,没出满月就没了。自上回见了莺姑娘,我这心里头喜欢得什么似的,今后权当我自个儿亲闺女相待。”
她抬起脸来看着周莺,白皙的面容滑过一道晶莹的泪痕“宁洛不是坏孩子,他就是一时胡闹,好姑娘,瞧伯母面儿上,你你别难过了,啊”
几句话说的情真意切,倒叫顾老夫人和陈氏都不好意思了。对方如此诚意拳拳,若真为着几句口角坏了这门亲,确实不值当。
再说当时在绸缎铺里,陈氏离开不过那么一会儿,一旁守着的婆子丫鬟也没听宁洛说什么过分的话,宁洛能做出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来莺丫头是嫌他话说得不好听,那半大小子,没见过什么姑娘,家里头又没姐姐妹妹相处,恼了周莺也是寻常。
顾老夫人脸色缓和下来,陈氏又催促周莺“还不去”
周莺遍体生寒,她立在那,怔怔地望着老夫人。心里头有什么在裂开,碎掉,恍然听得分明。好像那唯一透着光的地方给黑暗笼住了,再怎么睁大眼睛,也看不明前方。
下一秒收回目光,她麻木地去拧了帕子。
没多会儿,宁太太告辞离去,陈氏又和顾老夫人屏退旁人说了会儿私话,周莺一直没机会解释今日之事,到了傍晚熬药的时间,就听说顾长钧从山西回了来。
锦华堂屋里在说话,侍婢们都在里头服侍,落云给周莺打发去小厨房取新酿的果子,此刻茶房就只周莺一个,她抱膝坐在螺钿小榻上,瞧炉子上的热水咕嘟咕嘟冒着响。
她能看出来,顾老夫人希望这婚事能成,也希望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