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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哽咽着,缓缓站起身,退后,再退后,与他拉开距离。
养父的照顾,她一直感恩。为着养父这份恩情,她再多的委屈也咬牙受了。
战战兢兢的活在他人的屋檐下,原来她原本不是没得选。
是养父出于私心想占有母亲,才会让母亲痛苦了那么多年,也叫她受了那么多的苦。
一切的罪魁祸首不是养父,可那些痛苦的回忆却处处与养父有关。
他瞒骗着她生父的身份,想让母亲以为她就是晋帝所出,他每一步都在为自己留后路。
不是什么慈悲的抚育,真相令人如此不齿。
顾长钧跟着她站起身,朝她走过去,“周莺,我知道你一时难以接受,我也曾想过,你的身世要不要知会你外家那些人。”
“但你知道,这件事,关系到当年盛王的谋逆,我不确定,你外家那些人,会不会瞧在血缘上善待你。”
逆臣之后,有所勾连,也可能是死罪啊。
顾长钧不敢赌,当年的事顾长琛有所牵扯,若给人揪住把柄,也许整个顾家都要获罪。
而她身为逆臣之后,又是否能平安活着
一切都没定数,他如何能擅自决定什么。
无数个夜里,他从有她的梦境中醒来,他挣扎辗转,他茶饭不思,那些困苦背后,没人知。
直到北漠这场大战。他才终于有了几许把握。几许护住她,护住所有人的把握。
“周莺。”他低声喊她的名字。
她母亲姓周,名芙,生于江南,是苏州有名的才女。
若不是那年虽父兄赴任入京,也许一切都不会发生。
她也能平平安安的活着,相夫教子,颐养天年。
可命运就是这么弄人,叫她遇见了平生挚爱,却又不能长久。
她的一生,悲怆无奈的一生,为情所困,被权势桎梏,被命运捉弄。
顾长钧想要拥住她,抹掉她的眼泪把她紧紧地拥在自己怀里。
可是周莺不肯。
她一步步朝后退。
要怎么接受啊要怎么接受她自己的身世和他所说的那些事
养父不是她认识的养父,母亲不是她了解的母亲。
祖母的宠爱是一种变相的利用。
人人都说,她福气好,能被这样的高门收养,被老夫人当成亲孙女一样爱护。
可若是这份感情,从一开始就是假的呢
想借由她和晋帝之间的血脉牵连,在必要的时候为家族换一份保全和平安。
三叔就连三叔也一直知道她的身世,说喜欢她,说想和她在一起。可他明明有那么多机会对她说出真相,他却选择了沉默
顾长钧心很痛。他不得已。
但周莺不接受这份不得已,也在情理之中。
他决心在这个时候把真相说出来,就已经做好了她不原谅不接受的准备。
余生很长,他可以等。
但他不忍瞧周莺为此痛苦。
他叫人去苏州,周家人那幅嘴脸,他觉得庆幸,幸好周莺没看到。
他们怕啊,害怕那个祸水女儿给自家带来祸端,害怕自家与逆臣有所牵连。
顾长钧百般说理加恐吓,保证自己一定护住周家,又有周老太君痛哭流涕的以命相逼,周莺那个所谓舅父才勉强答应来认回周莺。
他看过很多人性的黑暗面。
多么不堪的情形也见过。
但如果可以选,他希望周莺不要经历这一切。
不要看到那个龌龊不堪的真相,不要经历那些叫人作呕的虚伪。
他能给她的,也就是这一点担当。
许诺了,就要护着她到永远。
他从不食言。
顾长钧从青萝苑出来,天色已经很晚了。
他从下人们的眼中看到怪异的一抹了然。
他们的关系,只要还禁锢在叔侄的情境里,他们就永远没有光明正大的在一起的机会。
周莺将要一辈子瞧着这样的目光。
接受全天下的奚落。
他怎么忍心。
说好要携手前行,他得将路铺好,慢慢哄回她,慢慢与晋帝周旋,保全她,也保全自己。
清晨的第一缕光照进屋子。
周莺一夜没睡,也没有想要去锦华堂侍奉的意思。
落云陪着她,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顾长钧一早就上朝去了。
昨天在正阳殿,他说出周莺是周家血脉,隐藏了她父母的详细身份,希望余下的事他与晋帝商议就好。
有的人能理解,周家身份毕竟尴尬,那个突然暴毙的丽嫔死的也蹊跷。盛王谋逆并没有打着争夺丽嫔的旗号,他只是突然逼宫,眼看不敌就撤出了京城。当年知道丽嫔这一段的人,早已死的干净了。
顾长钧在御书房外,已被晋帝晾了两个时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