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庆乖乖点头“当然,我们三个是同一所高中,我当然认识孟济。孟济是我的同班同学,我们两人各方面都像,一样只想独处,一样讨厌集体主义,讨厌学校那些人明明嫌弃我们穷,还硬摆出关心的虚情假意,讨厌活在世界上每天每天的逢场作戏。我们抵制那些伪善,我们不屑和那些人为伍,所以那些人怒了,他们排挤我们,嘲笑我们,折磨我们。其中,付威是最凶恶可恨的。我早知道,有一天,孟济会被他和那些人折磨死,然后便要轮到我了。就像我知道,孟济摔死之后,也会轮到其他人摔死,轮到付威,轮到那些人,最后”
他没发出声音,但祝微星看懂了马庆的口型
马庆说轮到你。
这三个字仿佛在祝微星面前撕开一道裂口。近观,锋利卷边,漆黑深渊;远望,吊翘嘴角,鬼魅笑靥。他不可自控的呼吸停滞,眼前泛起层叠的熟悉黑雾,模糊了祝微星视线,也告诉他,那中僵化他行动的诡异症状又来了。
又是那什么的瘫痪症状怎么偏偏在这时
马庆犹在兴奋的道“孟济他知道自己早晚要死,所以给我留了一封遗书。你知道遗书里说了什么吗你知道吗”
“他说,他会回来的,他不甘心,不甘心被利用,被驱使,不甘心被控制,他死得不甘,变作鬼也总有一天会回来,找你们一个一个,你们一个都别想逃,哈哈哈哈哈,别想逃”
马庆再一次欺近,一开一合的嘴像黑洞洞的渊,嗫嚅着吸附祝微星的神魂。
他说“而现在,我知道,他回来了”
挡下了一精神侵袭的祝微星终于生出彷徨无助。不管是后遗症还是幻觉,在这样恶劣雨夜在这样神志不清的人面前谈到这样敏感的话题时,头晕目眩失去身体自主权,让祝微星深觉不安。
他要保持清醒,他不能倒下,不能在这里倒下他对自己说,再撑一下,再坚持一下,祝祝他叫祝什么他叫祝微对对对,他叫祝微星。祝微星,再等一等祝微星,就快能回家了,他想回家想家想回到祝微星的家。
一遍一遍,催眠一般,祝微星在心里重复着这句,仿佛一晃神就要把他自己遗忘到天边去。祝微星双拳紧握,指甲都嵌进肉里,挣扎得浑身发抖。
前一刻还是马庆疯癫,这一刻形势已迅疾逆转,成了祝微星意识恍惚。他手脚僵硬,皮肤冰冷,五感都像流失的空气渐渐稀薄,有什么从他毛孔钻入血管,从肌肉浸没骨骼,从躯壳渗透灵魂,拼命挤压拉扯。
就在祝微星以为灵魂被挤出身体,浮向虚空,远方蓦然传来一声巨响像一枚炸弹引爆,瞬间击碎这方死寂,轰塌冻结的空间与时间。
一声后,巨响仍断续绵延,仿佛打破某中阻断,仿佛牵引召唤,从荒芜里夺回祝微星出离神思。
听觉依稀复原,声音便越发入耳,紧跟着,视觉、触觉、嗅觉也慢慢回笼,使祝微星瞬间挣脱无形桎梏,重新感知到了周围的鲜活世界。
手脚恢复了些气力,他溺水重生般重重喘气,依稀辨出那响声原来是一下下的车喇叭。
咳喘着向声音来处望去,就见瓢泼雨幕里,大街小巷的店铺早关了门,只对面一家微弱灯色的汽修店前,停了一辆五菱宏光。驾驶座车窗半降,隐有人影从后透出,那么模糊,都盖不住周身的熟悉气场。
“一个人在那儿磨叽什么上不上车”
伴着聒噪喇叭,姜翼不耐地吼道,因嗓音过于爆裂,竟直接压过周遭一切风雨呼啸,毫无阻碍得收进祝微星耳中。
如此狂妄无礼,眼下却只觉安心亲近,姜翼带给他的安心。
再一转头,刚还贴着自己的马庆已不知行踪
人呢
不见了
什么时候走的
还是从一开始就根本没人来过
一个不可控的念头浮于祝微星脑海。
方才那些生理反应皆是幻觉所致那马庆所言所行是否也是幻觉甚至他这个人前来赴约也只是自己的幻觉
隐约又要魇住,便听姜翼适时骂声“喂杵在那里是聋了”
喊声足以震动长街,可见怒意之大。
祝微星终被彻底唤醒。捡起掉在地上的粉伞,迈开虚软双腿,他一步一步穿过马路,走到面包车边。
手指冷得几次都打不开后车门。副驾的门被啪一声推开,姜翼不爽“坐前面”
祝微星没半点和他对着干的心思,姜翼说什么是什么,听话地坐到前座。
坐上后却没了动作,直到小土匪不耐地凑过来从他屁股下扯出安全带扣上。
“谢、谢谢”这时候竟还不忘礼貌。
姜翼看他一眼,又冷冷扫了圈车窗外,一踩油门,带着人穿风破雨,消失在诡谲的夜里,往家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