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微星从楼上摔了下来。
五楼。
没死。
被救护车送到u市中心医院的时候他本没了呼吸,亏得主任医生医术精湛,把他硬从鬼门关里拉了回来。
十几个小时的手术,icu里昏迷一周,祝微星终于醒转,后脑被砸了个窟窿外,没毁容没残废,十足幸运。
但他忘了所有的事。
是的,电视剧般的狗血情节,祝微星失忆了。
普通四人间病房中,医生查房。
内侧病床上,祝微星听着医生询问,忍受着胃部翻腾和干呕晕眩,面上克制,打颤的身体却泄露难抑的苦痛,八月的天气,他抖出了一身冷汗。
“昨晚睡不得不好又做噩梦”主任医生认真了解患者病况。
祝微星闭了闭眼,脑中瞬间显出一个巨大漩涡要将他吞没,他猛地睁眼,晃掉重影,低应一声。
主任又问“那有想什么吗细枝末节,碎片闪现都可以。”
祝微星摇头,他脑内仿佛装了个漏斗,只会往里吸,冒不出任何东西。
“检查报告表示身体机能有在恢复,负面反应都是脑震荡的后遗症,一段时间后应该能减轻,继续观察,不能着急,至于记忆问题”大脑结构太过复杂,干扰因素过多,医生给不出准确答案,一切要看时间,也要看患者自己。
见他情状,主任想开些好药减轻下祝微星的症状,跟在身后的副主任小声说“擎朗酒店支付了他一部分的住院费,后续的费用却没补上。”言下之意,好药没法用。
主任看向祝微星,得到对方迷蒙的眨眼,像是没听懂。
副主任直接对床上人解释“那酒店就是事发地,也是你这回坠楼的地方,调查的警察说,酒店有一定安全责任,但不是主要责任方,他们垫付了急救费用,住院费则是医院暂代。我们建议等你病情稳定点再让警察过来做笔录,但以你目前的记忆状况,似乎他们来了也问不出结果。我们也联系了你的家人和学校,你的家人没联系上,你的学校在放暑假,大概要过一阵回复”
话说一半,还是被主任打断了,主任看着少年苍白的脸,叹了口气“镇定安神的药还是继续用,不然副作用严重得没办法进食和入睡,哪来的元气恢复,别的等好一点再考虑吧。”
待医生离开,隔壁床的大婶悄悄看着这个不停打摆子的小孩,从自家的小锅里匀了半碗白粥端上前。
“喝一点吧,甜的。”
祝微星晕得难以视物,好一会儿才对焦到大婶关心的脸上。
只是满满的善意却被祝微星摇头拒绝了。
“不用,谢谢”
大概在病中,他嗓音轻细气若游丝,像还没变声期的小男孩,可从祝微星床头的病历卡看,他已经十九岁了。
大婶皱眉“医生才说,你要多吃饭才能好起来,你这又没人来”她想说你这没人来看又没人照顾,靠自己一个人什么时候才能康复但终究没多嘴。
这小孩受了那么重的伤,住了那么久的院,就算不是本地人,这些天父母亲戚也该坐火车长途赶到了,可现在鬼影也没见一个。瞧那瘦弱的可怜模样,没人陪床没有护工,家里得多狠的心。还有朋友同学什么的,也一个没见着,明明警察没少打电话帮着联系。
大婶有这疑惑,祝微星自己又怎会没有
睁眼之前,他像是已入土百年,被深重漫长无边无际的黑暗缠裹埋葬,独自奔跑挣扎,终于艰难摆脱死亡捆缚,获得生命自由,然睁眼的世界于他依旧茫然虚无。
他努力回忆,回忆自己是谁,回忆过往生活,回忆事故缘由,回忆曾时点滴。却一无所获,他什么都想不起来,什么都不知道,他只要一思考,就会不由头脑发胀晕眩,一晕就看不清东西,一晕就想吐,作呕得夜不能寐、灵魂出窍。
祝微星不得不暂停思考。
带着仅知的一个名字,和无可傍依的现实陷入虚弱的浅眠。
祝微星的病床挨着窗,两周左右,他能摇起床看窗外的景色了。
这里是u市的中心医院,很好,很有名,大门口病人络绎不绝往复不止。父母关心,恋人着急,朋友安抚,一个人来医院的不多。尤其像祝微星这样,坐都坐不稳,那么那么久,还是只有一个人。
但祝微星似未注意,从看医院的人,到看医院的花。
他住六楼,楼下有大片绿植,这两天,很多工人顶着烈日在移栽新的花木,将一株株半人高的植物放进挖开的土里,埋上浇水。那植物已经开花,每一朵花苞都有拳头大小,倒悬着的像白色铃铛,缀在粗粗的根茎上,一株就有几十朵,聚拢着巨大惹眼,风一吹仿佛会叮铃铃作响,载成一排,有种清脆得能听见声音的美丽。
年轻的副主任来查房,微星问他“这是什么花”
他话很少,恢复意识以来没怎么开口,不是在睡觉就是捂着肚子蜷缩在角落。医生听他主动攀谈,研究了会儿窗外,道“好像是一种灌木,叫凤尾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