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你是我们张家的媳妇,你不能走”王秀芝脱口而出。
说什么都不能放这个死丫头走,她走了,谁来伺候碧玉。
王秀芝话音落下,屋里的人一个个脸色开始微妙起来。
杨碧玉身子轻轻晃了一下,一张瓜子脸惨白着。那个村姑是张家的媳妇,那她算什么
她心中怨恨,怨恨张依一不安分,给她和铭恩找事。更怨恨王秀芝坚持离婚不离家,害她被人笑话。今天又闹出了这样的事,这下,她和铭恩又要被人议论了。
“娘,您把碧玉姐搁哪了我和狗子哥已经解除婚姻关系了,离婚书还在呢。现在新政府讲究一夫一妻,您偏要说我是张家的媳妇,您这不是公然和政府作对吗更何况,六年前我和狗子哥还没来得及圆房,狗子哥就被抓了壮丁,只能说我和狗子哥没缘分。”
张依一趁着人多,故意说出了张翠翠和张铭恩还没有圆房的事。
这些大姐在大院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一个个又是热心肠,正好借她们的嘴说出去。她一个当代大学生没这么保守,什么圆房不圆房的。可现在是四九年,圆没圆房对她就很重要。
“还没圆房”梁大姐看向余小容。
见余小容点了点头,梁大姐不由放大了声音,“那你们更不能耽误这丫头了,你们放这丫头走,以这丫头的样貌和麻利劲儿,定能找个好人家”
王秀芝刚要发火,被张铭恩厉了一眼,她只好压下了心里的火气,苦着脸说道“你们哪里知道我的苦,翠翠两岁我收养了她,一把屎一把尿把她拉扯大,像亲闺女一样疼着,怕她磕着碰着,有好吃的都紧着她,不舍得动她一个手指头。”
这下,不光张依一差点恶心吐了,就连张铭恩都没眼看自己娘那副嘴脸了。要不是亲眼看见她打骂翠翠,他还真被她这理直气壮的样子唬住了。
杨大姐一个没忍住,噗哧一下笑出来“婶子,两岁的孩子已经会自己解手了,用不着一把屎一把尿的照顾了。”
“娘,既然您这么说了,那我也当着大家的面说清楚,不管您出于什么原因收养我,我都很感激您。所以,我比一般同龄孩子都懂事,我三四岁就会喂鸡、割草了,拿不动大筐,就背个小篓子。我五六岁洗衣服做饭,七八岁插秧割稻子,干得不好,您就打我,不给我饭吃,狗子哥被抓了壮丁,您天天骂我扫把星,时不常的就打我,还给我扎小人,诅咒我,让我替你儿子死。”
“天爷,这”张依一说完,几个大姐一个个都瞪大了眼睛,仿佛难以置信。
“你血口喷人”王秀芝蹭地站起身,咬牙切齿指着张依一。
看着王秀芝淬了毒液一样的吊梢眼,张依一丝毫不怀疑,要不是当着外人的面,王秀芝能打死她。
“我说的句句属实,如有半句假话天打雷劈,你儿子还在这呢,你敢不敢问你儿子他可是亲眼见过你打我,不给我饭吃的。就在刚刚,你还差点把我头皮拽掉,还有我脸上的巴掌印,您居然说不舍得动我一手指头”
现场的气氛有些凝重,杨大姐和梁大姐盯着张铭恩,等着他开口。
张铭恩一脸的颓败,高大的身躯靠在桌子上,显得十分落寞。他能怎么说,说翠翠说的都是真的,可那是自己的亲娘啊若是昧着良心偏袒自己娘,那他就真的不是人了
活了二十五年,他今天是里子面子都丢尽了。
杨碧玉的心情也糟透了,自己人生中最重要的大喜事,竟成了一场闹剧。始作俑者就是自己的婆婆,要不是她非要弄个离婚不离家,哪至于闹出这样的事
气氛越来越凝重,张铭恩的表现等于告诉了大家,张依一说的都是真的,加上她们进来时看到王秀芝扯头发打人的狠劲,孰是孰非,大家心里都有了数。
“李干事,您来了”快要令人窒息的空气中,忽然传来了一道声音,让大家都为之一振。
李干事来了,事情就好办多了。
“李干事,您坐”杨碧玉连忙搬了一把椅子过来。
“铭恩,这是怎么回事”李干事扫了一圈,目光落在张依一红肿的脸上时,一双浓眉蹙了一下。
“翠翠要离开,我娘不让,就”张铭恩实在是说不下去了。李干事眼里容不得沙子,她那双炯炯的眼睛仿佛能看穿一个人。在她面前,任何狡辩都是徒劳。
“婶子,按规定,您没有权利不让这姑娘离开,现在是新社会了,离了婚的女人和寡妇都可以再嫁,如果您用暴力的手段阻扰,政府会追究您的责任,严重的还会法办。”李干事严肃地说道,她的声音虽然不大,却掷地有声。
王秀芝蔫了,在别人面前她能撒泼,能倚老卖老,面对这个李干事,她却一点办法都没有。看起来不过三十二三岁的李干事,莫名的让她打怵。
如果王秀芝知道了李干事的身份和事迹,她就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打怵了。
李干事扛过枪,打过鬼子,当过游击队长。和高团长不但是夫妻,还是患难与共的战友,要不是为了照顾身上有伤的高团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