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子年一路心神不宁的回到客栈, 看到小师弟脖颈上青筋暴起,吓得他刚刚那一点寻亲的心思全都散了。
他幼时家里被灭门,要不是师父路过救下他并养育成人, 根本不可能有现在的他。
可要不是大和尚拦着, 曹子年早就要皈依佛门,再不问世俗之事,再不寻红尘之亲。
曹子年这会儿突然意识到师父不让自己削发的深意――他还没完全放下。
他是放下了家仇,但却依然期待着亲情。
如今不过是因为师父和小师弟给了他家的感觉, 再加上师父和小师弟都剃度了, 所以他才想跟大家一致。
可他本质上还是个俗人, 没资格皈依。
曹子年心里泛着苦意, 感觉自己好像在走独木桥, 走得摇摆不定, 一不留神就会成为孤家寡人, 摔下万丈深渊。
大和尚看了他一眼,沉声吩咐“去煎药。”
曹子年温顺的应下“是。”
大和尚脸上昨夜的惊慌不见, 这会儿只余下满心疲惫。
他的小弟子危在旦夕, 大徒弟魂不守舍,完全没有他数十年前所预见过的丰神俊逸, 举手投足间仙气十足的气度。
“到底哪里出了错”大和尚面沉如水。
他感觉十分疲惫,三十年来的苦心经营好像成了一场空梦, 到头来竹篮打水一场空。
大和尚只感觉自己这副皮囊下的每一块骨头都生锈了, 动一下就会发出刺耳的嘎吱声。
他年纪大了,虽说踏仙途后可以多二甲子的寿命, 但那又如何百年后依旧是一gs土。
再说, 他也没有第二个三十年可以苦心谋划,培育一个曹子年了。
正在煎药的曹子年心事重重, 直到大和尚站在他背后,才恍然察觉。
他赶紧转过身,想要把满心迷茫都藏住,但那双飘忽不定的双眸怎么都聚不了焦。
大和尚在他旁边蹲下,他有种自己老胳膊老腿儿几乎要蹲不下去的感觉。
但大和尚面上不显,鼓鼓囊囊的肌肉将僧袍撑得满满当当,他问“你出去一趟,看到什么了”
“啊”
曹子年吓得一个仰倒,还是大和尚伸手拉住他,才免于摔下去。
他心中又是惶恐,又是惭愧,但对大和尚打心眼儿里的信任还是让他将自己的想法和盘托出。
大和尚也惊讶不已“你觉得那昭乐郡主跟你娘长得像”
他说“怎么会这样。你娘和昭乐郡主完全是两个人,一点都不像。”
曹子年脑子更像一团浆糊了。
大和尚见他这样,心中骤然升起一股微妙的愤怒。
三十多年前的他也是这样,那会他年纪也不大,又恰好修炼有成,只感觉自己一个人能拯救全天下。
后来他冥冥中好像看到了未来。
前来祭拜的百姓听他讲自己所看到的那可以压制魔气、拯救苍生的人,就差把他当活佛来拜了。
然而如今三十年已过,他曾经看到过的场景一个都没出现过。
甚至连一向聪颖,颇有慧根的小弟子这会儿都人事不省,不知道能不能活过来。
大和尚愤怒,他感觉自己被骗了。
骗得彻彻底底。
一个人若是深信某个观点,无论旁人给他讲再多漏洞,也会在潜意识中为自己所认定的东西添加补丁。
但同理,他心里若是一旦埋下一颗怀疑的种子,那么就会自觉寻找出无数漏洞来。
大和尚现在就是开始怀疑自己三十年前所预见的全都是假的。
不过,他对两个一手带大的孩子的感情是真的。
因此这会儿来会在听到大弟子喊娘,就出离愤怒。
――那冥冥中的预见,折腾了他不算够,还要来折腾他弟子吗
他分明见过子年的母亲,子年的全家人,跟那昭乐郡主连一根头发丝儿都不像。
更何况,那位传闻中的长公主是大安国国君亲妹妹,如果现在还在世,恐怕比子年大不了几岁,怎么可能当娘
大和尚掐了掐眉心,回忆说“三十一年前,我路过你家,自那使剑之人手中救下你,你娘还有一口气,我记得清清楚楚,她跟昭乐郡主没有一点相像。子年,你娘跟你长得几乎一样。”
大和尚继续说“此前你说自己放下了灭门仇恨,我原本不欲与你讲这么多细节,但如果你脱口而出的认为那跟长公主相像之人就是你娘,其中或许有什么误会。”
他看着一脸震撼的曹子年,说“惠济,不要误入歧途。回去后,为师为你剃度。”
他所受过的苦,不想让弟子再受一遍了。
曹子年不知不觉泪流满面。
他期盼了数十年的事情居然被师父这么轻易的答应了。
泪眼朦胧中,他感觉自己脚下的独木桥再也不晃了,而且有越走越宽的趋势。
曹子年重重点头,说“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