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几何时,他也曾年少,在雪灾时为附近村子百姓送过棉被吃食,路遇拉车困难的老农会主动前去帮把手。
但不知不觉,随着他久居门派,不曾出世,再加上百姓们年年拜谒,让他生出了一种自己可以俯瞰普通凡人,主宰他们生命的错觉。
如果按照他的观念,以此类推。修为比他不知道高多少的苏、秦两位前辈也可以用看蝼蚁的眼神来看他。
但前辈们并没有这么做,还将从他们岭南影获取的东西反馈回来。
单道长猛然意识到,前辈这是一直在用平等的态度对待他们。
之前他被前辈小施惩戒,困在水里,脸面丢尽,心里所油然而生的害怕与忏悔,皆是因为感觉自己招惹了惹不起的大人。
直到现在,单道长才明悟,与人为善,既是渡人,也是度己。
但同时他也明白,这一点说出来容易,做出来何其艰难。
他突然双膝着地,对着掌门的方向叩拜下去,起身时诚心道“单佑道心不衡,不堪门派长老一职,愿卸去职务,接门派游历之任,完善我派山脉图。”
掌门懵了一下,想要扶起他,从长计议。
可看着老单这一脸泪水,还有那紧闭着的双眸,他突然不知道怎么开口劝阻。
单道长心意已决,扶着书架站起来,说“掌门,老单走了,您多保重宋儿”
“师父。”可宋眼睛里也涌现出泪花,她不知道怎么就突然成了这样。
她说,“师父,我以后听话,不再胡闹,您别走”
单道长睁开眼,摸摸她的脑袋,说“师父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已经走完整个长川府了。你有符师资质,在修行中人都是万里挑一的,师叔祖留下来的保命和逃跑手段都好好学,外出一定得注意自身安危。”
千言万语,最后化为两个字保重。
单道长说“宋儿,师父不能送你去天问长了,一路上,你自己得多注意前辈未卜先知,送你那张地图卷轴,记得时时给门派报平安。”
惊蛰之后雨水尤其多,尤其是山里。刚还艳阳高照,这会儿就乌云盖顶。
窗框的阴影落在单道长脸上,给那张泪痕遍布的脸上平添几道坚毅。
伴随着滂沱的大雨,单道长的身影消失在门派外。
掌门人在大殿中站了良久,他没送老单,但他知道,待老单下次回来,一定会有脱胎换骨的变化。
到时,他能跟诸位师祖一样,留名藏书阁,也未曾可知。
苏苒之和秦无已经走入了长富镇,他们俩路过酒家时,入乡随俗的买了几壶酒回去。
恍然回过头,见山岭间下起大雨。
周遭百姓们对此见怪不怪,看苏苒之和秦无回头看,笑道“那也是咱们这儿的奇景,东边日出西边雨说得就是咱们”
苏苒之称赞“掌柜好文采”
掌柜一边结账一边笑说“见笑见笑。”
苏苒之和秦无没有将酒壶放入九刺,而是闲适的拎在手上。
离开酒家时,苏苒之对秦无眨眨眼“道是无晴却有晴”
这里的晴与情谐音,伴着那从微微上挑眼睛里溢出的光,让秦无硬是看出一点不正经来。
但他耳根还是红的,这会儿无暇思考其他。
只能低声叫她“苒苒。”
这声苒苒立马让苏苒之乖顺下来,目光也端正几分,但她还是凑近了,压在他耳边,悄声说“秦仙君,何时与我醉一场”
秦无蓦然掀开眼帘,直定定的看着面前眉眼弯弯的姑娘。
苒苒不常说情话,但对待情却绝不害羞。她从来都坦荡荡的,亲吻也不会总是被动承受,那些主动的回应在秦无看来都带着若有若无的撩拨。
但就是因为苒苒的情话从来都是一语双关,眉眼间的柔情让秦无拿不准她的意思。
这个醉一场,到底指什么
不怪秦无多想,刚刚在雪山中,这个人也是这么一副语气,趴在他肩头,小声说“你硌着我了。”
短短五个字,导致秦仙君耳垂的烫意到现在还没消失。
成亲四年,两人别说最后一步,就连一起宽衣解带的次数都不多。
通常情况下,秦无搂着妻子都能睡一整晚当然,大部分时间是在默念清心决。
苏苒之抬手摸了摸发簪,当初秦无专门冒雨出去买另一支发簪的心意,她都看在眼里。
后来秦无还提起过一次这发簪是一对,但那会儿她担心日后不久就要跟光风霁月的秦仙君分开,便没有回应他,而是插科打诨混过去了。
现在苏苒之想,她和秦无之间的鸿沟可比当初大多了。
清气与魔气,三界是否会再次崩溃,隐藏在暗中书写原著之人的谋划,不管哪一个挑出来,都比当初一无所知时面对的困境艰难得多。
但苏苒之只要一想到对方是秦无,她就无所畏惧,不想再束手束脚。
天下大义,并不影响她谈情说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