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俩皆是寡言的人,这会便微微颌首进了府。
“你母亲估计还在等你,去给她报个平安便早些回去歇息,你这阵子也累了。”进了府后,徐长咎这般交待徐之恒。
往日徐之恒必定应喏,今日却沉默了一会,看着他说,“我有话要问父亲。”
他有太多的话要问。
军营里的那个阿常将军究竟是怎么回事印象中只记得他很小的时候就待在父亲身边了,甚至在他还没进军营的时候就已经进军营了,人缘好,武功高,整日戴着一副面具,不打仗的时候就爱穿一身白衣,背着手大街小巷各处走,会说话也爱笑
,即使从不露容颜也能引得边境少女为他着迷。
徐之恒从前就觉得军营困不住那个潇洒不羁的男人。
所以那次从父亲口中知晓他离开,徐之恒并不意外,可这样一个人,如今却出现在了霍青行的身边,心甘情愿成了他的侍卫。
这简直匪夷所思。
柳风已经回来,受了伤,却不严重,伤他的人明显留了手,要不然不会只是那点小伤。咸扶按着他的意思记下了招数又演练给他看了,徐之恒已然确定,那就是他认识的那个人。
还有父亲脖子上的伤
他知道君心难测,陛下这些年对徐家军一向是既信任又提防,可如今父亲刚打了一场胜仗,就算陛下再忌惮,也不该在这个时候向父亲动手。
宫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还有为什么今晚父亲家也不回,顶着那一身伤去找姑姥姥,而姑姥姥仿佛知道他会过去,一点都不意外。
在他离开的那段时间,他们究竟说了什么。
这些
都是徐之恒想问他的。
听到徐之恒话的徐长咎却没有说话,他只是静静地看着徐之恒,他的儿子。
暖橘色烛火照在徐之恒五官深邃且轮廓分明的脸上,那如山脉一般挺直的鼻梁下是一张微微抿起的薄唇,徐长咎从前觉得这个儿子只是性子像他,如今才发现两人就连容貌也越来越像了,都不是寻常世家公子的俊秀模样,裹着北地的风沙,有着刀锋一般的锐利,在这座繁丽的长安城中显得是那么的格格不入。
头顶灯火摇曳,青年笼罩于半昏半明的轮廓中,身上竟开始有了渊渟岳峙般的厚重感。
徐长咎是这个时候才发现自己的儿子是真的长大了,长大到已经要比他高,比他有力,比他更像一个英勇无畏的将军了。
这条小道并无其他人,父子俩两两相望,最后还是徐长咎率先收回目光,“跟我来。”他说完便径直转身朝书房走去。
徐之恒连忙跟上。
等到书房,下人上了茶点,徐长咎拿走其中一盏,另一盏给了徐之恒。今年的新茶
,入口极为香醇,还有一丝甜味,他却觉得还没有北地茶寮里一碗几文钱的老陈茶好喝,便也就喝了一口,抬头问他,“说吧,想问什么”
心中却是明了的。
徐之恒没喝茶。
他的手肘抵在桌子边缘,两只骨节分明的手安静地交叉放在桌子上,闻言,他张口,却发现想问的东西实在太多,一时竟不知该从何说起。
他想问常将军为何会在霍青行的身边,想问他和陛下究竟在争执什么,想问他和姑姥姥到底商量了什么
可最终,他张口,问得却是极为简短的一句,“霍青行究竟是何身份”
话出口的时候,他明显看到自己的父亲眉梢微微动了一下,就连眼中也有一闪而过的惊讶这一番神情让他确信,他的父亲是认识他的。
或许还不止是认识的关系。
当初大军出征时,他的桌上放着一封来自荆州的信,那会他没多想,如今却不得不深思一番。
徐之恒抿了抿有些干涩的唇,他今日已有很长一段时间不曾喝水了,只是此时,迫切想要知道答案的念头远远抵过了喉咙的干渴。他双手虚扶茶盏,看着徐长咎的目光却又变得更沉了一些,在阮家的那段时间,在回来的这一路,他脑中犹如电光火石一般闪过许多念头。
以及
前世的两桩事。
前世大军攻进皇城时。
李璋独自见了李泓,那时他和霍青行站在门外,李璋出来的时候脸色苍白,双唇微颤,看向霍青行的目光也含着震惊和不敢置信,后来李泓持剑自刎,他和霍青行监看,李泓那个时候就坐在龙椅上,低眉看着霍青行,泛着鲜血的唇角满是讥笑,“你如今护他登基,与他称兄道弟,来日真能与他做一辈子兄弟你信不信,有朝一日他登上皇位,只会与我一样狠。”
那时霍青行没说什么,只垂着眼帘,神色淡淡,他也就没有多想,只当是李泓想离间他们。
直到后来有一日,他和已经登基为帝的李璋月下对酌,李璋喝醉时曾说过一句话。“从前他们说
我和明光眼睛生得像,我还觉得是缘分,原来这不是缘分。”
外头的风忽然大了,呼呼拍打着窗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