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之恒从萧氏的院子出来后,一路朝自己的屋子走去,还未走到就在半路瞧见了归府的徐长咎。
徐长咎一身束腰玄衣,被侍从簇拥着往他这边走来。
男人身材高大,从远处走来就如一座巍峨的高山,挺拔宽厚的背影让人远远瞧着就觉得安心,他眉如刀锋,五官凌厉深邃,与他同出一辙的薄唇永远是紧抿的状态,整个人就像一根紧绷的弓弦,从来没有一刻放松。
也不会笑。
在徐之恒近二十年的人生中,他几乎从未见他的父亲笑过。
这个让北羌等族闻风丧胆又颤畏不已的大魏战神就如真正不通情爱的天神一般,即使是在自己的家中,他也从来没有展露过一丝轻松的笑颜,对妻子如此,对子辈亲族如此,对他也如此。
可徐之恒并不为此觉得沮丧或心怀怨愤。
这个男人是他这一生唯一崇拜仰慕的对象,他是他的标杆亦是他要追逐的高山,从幼时见他一身铁甲向他走来时,他就暗暗许诺长大后要和他的父亲一样保家卫国。
“父亲。”在男人快走到跟前的时候,他微微低头,朝人行礼,语气恭敬。
徐长咎身后的侍从也纷纷向他问安,徐长咎却未多言,只是点了点头,看了眼他过来的方向,问他,“刚从你母亲那过来”
徐之恒应道“是。”
徐长咎微微颌首,“多陪陪你母亲。”说完便想越过他往前走,擦肩而过的时候忽然听到自己这个同样寡言少语的儿子第一次在不是战场的地方主动向他询问,“父亲是不是已和陛下商量攻打大秦”
要离开的步子忽然滞在原地。
徐长咎侧头,眼中闪过一抹惊讶,但也只是短暂的一会功夫,他便恢复如常了,没有隐瞒,他开口,“是。”
今日他进宫便是和李绍、庄黎商量此事。
李绍也已经同意了。
睿宗年间,大秦、突厥、鲜卑、北羌等异族都是大魏最强劲的对手,那个时候的大魏前有狼后有虎,除了当初如日中天的云南王根本没
有可以与他们一战的将军。
可云南王再厉害也是人,他终究会老去。
大魏最孱弱的那段时间,只能靠割地、和亲、附赠美人珠宝才能保住一时的太平,而边境一带的百姓就像奴隶一般,只要燃起战火,城池被攻破,他们就会成为那些异族的玩物,男的被打死,女的被玩弄,就连老人小孩也不会被放过。
徐长咎年少时曾随云南王出征。
那个时候的他还远没有如今的沉稳,看到被战火抨击的城池,看到无家可归被人蹂躏惨死的百姓,看到随处可见的尸首,他恨不得举起手中的长枪冲到那些异族的军营中杀光那些人。
可年迈的云南王握住他的手腕,阻止了他莽夫般的行为,他说,“一个人的力量始终是微弱的,你这样过去最多只能杀死十多个战士,而你自己也将殒命。”
“那又如何”
年少的他仰着头,语气不忿又无所畏惧,“能杀多少杀多少,就算没了这条命,我也要让他们付出代价”
年迈的云南王那会看着他,摇头笑笑,他松开他的手腕,没再阻拦他,只是问他,“你想做一个淹没于尘埃中的普通将士还是保护大魏疆土的将军”
年少的徐长咎还不懂这两者的区别。
他只想杀光那些异族,让他们的铁骑没有办法迈进大魏城池一步,至于做将军还是将士,他根本无所谓。
老者似乎知道他的想法,看着他说,“你若只想做个将士,我不会拦你,你若死了,功名册上会写上你的名字,我还会向陛下为你封赏。可我希望你能韬光养晦,忍一时之辱,然后成长为可以保卫大魏疆土的将军。”
“这个世道太乱,一味地以卵击石只会让这个国家越来越衰败,我老了,只有靠你们这些年轻人才能让这个国家变得更好。”
“一个人的力量太弱,但荧荧之火,聚集的多了也能成为燎原的大火。”
“长咎,你现在想清楚了吗,你要做什么”
那一桩对话让他开始学会韬光养晦,学会忍一时之辱,在敌人猖
狂的岁月中一点点成长,后来他遇到了有一样志向的李绍、庄黎他永远记得李绍与他说过的那些话,“父皇被异族的铁骑吓怕了,他不敢骑马不敢射箭,生怕一不小心就会像祖父一样死于异族的铁骑之下。可我不怕,我李家先祖也曾破过匈奴、也曾远征大宛,也曾强盛到让万邦来朝”
“我是李家的子孙,先祖曾做到的,我也能做到”
“终有一日,我要把那些踏过我大魏城池的铁骑全都赶回他们的部落,我要让他们听到大魏的名字就瑟瑟发抖”
就是因为这一番话,他和庄黎开始效忠李绍。
那个时候的他们就如云南王所言,只是荧荧之火,可这些年,就是靠他们这一点点荧荧之火赶走了鲜卑、突厥,大宛、朝鲜那些曾经猖狂的部族重新臣服于他们,再也不敢向大魏踏进一步,让那些曾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