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不明白父皇这句话的意思, 含泪茫然看向皇帝, 想求父皇说明白一些。
太子心中有愧, 若此刻父皇伤愈康健,他会主动领罪, 请求废除自己太子之位。
而此时政局不稳,群狼环伺,他不能在父皇病危之际推脱责任。
可父皇这句话的意思,像是要他放弃储君之位。
皇帝已经糊涂了。
他不知道军营里发生了什么, 曾经打算慢慢教会太子道理,此刻全都来不及了。
他只能挑些重点,握紧太子的手道“新法不是长久之计,朕答应试行是想叫你亲眼看见结果,你若即位,万不可举国施行新法”
太子一惊,完全没想到父皇会在此时提及这些政务琐事。
况且新法试行明明很成功,为何此刻父皇突然说出这样的话
皇帝用力提起一口气, 看着太子道“官不可与民争利,即使你的初衷是惠民, 一旦权力干涉民间交易,这新法终有一日,将成为贪官污吏敛财之器,成为贪墨欺民的渊薮若朕再有三年, 必能引你亲眼看见弊端, 如今怕是怕是”
太子来不及消化父皇的忠告, 见父皇神色急切,赶忙安抚“儿臣明白了父皇您不要着急”
皇帝仿佛耗尽了最后一股精神,微微抬起的脑袋,缓缓落回枕上,涣散的双眼望着虚空,喃喃询问“老五呢”
太子握紧皇帝的手,颤声安抚皇帝“五弟他在契丹营地里吃了些苦头,儿臣斗胆将他送回宫修养去了。”
“回去好回去就好。”皇帝脸上露出松了口气地神色,眼皮逐渐耷拉下来,气若游丝地下令“老七来,给朕和你母妃讲个故事不听后羿射日了,换一个。”
太子握紧父皇的手,低头把眼泪蹭在袖口,深吸一口气,开口学着七弟呆憨的嗓音,对皇帝轻声说“儿臣给父皇来个精卫填海吧”
皇帝闭着眼睛,干瘪的嘴唇抿起来,嘴角翘一翘,像是在笑话老七还是只会讲这么几则老故事。
他的身体还千金重般躺在榻上,灵魂已经坐在自己的女人和孩子当中,听着胖嘟嘟的老七讲神话故事。
孩子们越变越小了,连少年老成的陆锦安,在他眼里都成了六岁小萝卜头时的模样,更年幼的孩子逐一消失了。
最终,连锦安也渐渐消失在一片明亮的白雾之中。
皇帝茫然四顾,像是想要留住些什么,眼前的雾终于散开一些,一个凤冠霞帔、笑容明艳的女人出现在眼前,竟是他的妻子,还是十九岁那年新婚时的模样。
刚成为王妃的少女羞赧地挑眼,对眼前尚未成为皇帝的男人淡淡一笑,笑里压抑着心猿意马的爱慕,小声说了句“二爷,天不早了,咱回家罢。”
“父皇”
“父皇”
林安三十二年五月初九,皇帝驾崩。
太子说二皇子已经从外地调兵来援。
几日后,瞧见大队人马班师回京,佟家军撤兵南去,驻守边疆的只剩下禁军,这让薛遥大大松了口气。
果然还是太子爷能镇住三皇子。
援军将至,又没了追兵,薛遥不再玩命奔逃,也没听太子的话,去找家客栈好好休息,而是顺着来路,回到那晚跟小胖崽分别的草堆里。
他跟着记忆,朝着小胖崽引开追兵的方向一路走去,老母鸡找小鸡似的落入茫茫大漠中。
一直以来,薛遥都觉得自己方向感不错,到了荒漠,才发现自己完全是个睁眼瞎。
花了二十两银子,请了驿站附近的一对中年夫妇,带着骆驼,陪他在大漠里找人。
一天找下来,拉骆驼的大爷问他,你家人在这大漠走散多久了
薛遥说五天了。
大爷不吱声,跟大婶对视一眼,回头告诉薛遥“要是找不着了,银子可不能退。”
薛遥没理他。
他不可能找不着小胖崽,早上才刚听见系统提示,安全感掉了两点。
小胖崽肯定乖乖待在某个地方,等着小伴读领他回家喝奶。
增增减减的安全感通知,成了薛遥和陆潜之间唯一的一点联系。
有时候,一连几个时辰安全感没变化,薛遥感觉自己要窒息了,要等到系统提示再响起来,才又重新喘过气,继续寻找。
往东走出大漠,终于能见到一些边塞外族部落。
薛遥向当地人打听,有没有见过一个十四五岁的汉人男孩,跟他身高相仿,两颊嘟嘟下巴尖,经常给人讲神话故事换奶喝。
当地人多数不会讲汉话,但很热情的给薛遥找来一个会一点汉话的村民。
听说要找一个汉人男孩,村民立即告诉薛遥,最近他们村里来过不少汉人,十四五岁的男孩有两个。
其中一个男孩半夜溜进村民家羊圈,偷偷挤奶喝,昨天被村民逮个正着。
村民说完,用审视的眼神看向薛遥,像是在问他偷奶喝的男孩是不是他要找的人。
帮忙引路的中年夫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