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老曹家的媳妇,打断骨头连了亲,有甚为难的尽管开口,能帮的一定帮。阿拉屋里也没甚好东西,这点豆饼顶顶饥。”
川婆子呜呜咽咽地谢着,抹着眼泪走了。
川婆子这外地媳妇是当年逃荒过来黄林村的,嫁给了曹家族里人,勉强也能算是张氏的族内妯娌。
她男人没得早,生了四男两女只站牢一儿一女。女儿早年远嫁,儿子却是半残,菜花黄时就发狂,儿媳妇生了三个孩子就跑了,如今她一个老太婆带了半痴不颠的儿子,再加三个小的,日子实在难熬。要不是她有一手好茶饭手艺,时常让人请了去做席帮厨,哪里能拉扯一屋没劳力的大大小小。
去年开了大食堂,她的厨工就没法做了。人人都去吃大食堂,家里都不开伙,谁家还办事请厨子有大食堂,一家子到底还能在食堂里吃个饱,如今食堂开不下去了,存的那点口粮撑到今天是再也坚持不下去了。
送走感恩戴德的川婆子,老曹家各人都有些郁郁,王柳枝扯过孩子们又到边上再三叮嘱,万万不能把家里的吃食让人家知道,要不然大伙统统饿肚子
曹富贵难得不再嘻皮笑脸,闷头在阿奶屋里坐了会儿,突地说“我去山上再弄只猎物来”
“富贵侬有门道,偶尔一次两次打着山货,人家会当是运道,次数多了,是人都会生疑心。”
阿奶坐在藤椅里,深深望着宝贝孙子,缓缓说道“救急不救穷。我都不敢把屋里这些米面拿出去救济旁人,侬当是为甚我教过你的,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要是旁人都吃不饱,我家随手可以散出米粮帮人人心能坏到什么地步,我不想你见识到。”
富贵烦躁地挠挠头,忧心忡忡“阿奶你说的我都晓得,可,可总归不能看着这些乡邻饿得半死不活。”
阿奶点点头,道“侬先用侬个门道,想想办法,一定要安全我也再想想,有甚不用你出面显眼的法子,帮帮乡邻四舍。”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就是算是为了老曹家大大小小这幅吃饱喝足的精神样,在人群里不再显眼,她也要好好想出个法子来。人人快饿死了,你家还能吃香喝辣的,人人红光满面,不用说什么道理,这本身便是灾祸之源,取死之道。唯有帮着队里众人度过难关,才能保存旁人,也保住自家。
富贵出得屋门,一眼就看到小乔担心地站在屋外,眉头紧蹙。
他把人拉过来坐下,掰着指头算算,哎这小子腿上的药似乎也到第五日,能拆夹板了。
富贵心大,有事可忙就把难得的忧心忡忡抛之于脑后了,乡邻再怎么可怜,总是不及身边人重要。
“坐好,别动”
他按住小乔,小心翼翼地将夹板和布条轻轻解开,露出一条糊满黑乎乎药膏的小腿来。左看右看,那药似乎已经深入肌里,腿脚上皮肤花一块黑一块的,样子虽难看,腿型却正常,肌肉在皮肤下微微鼓起,看上去颇有弹性,并没有瘦成麻杆。
富贵哥轻轻试着按了一下伤处远些的皮肤,问道“痛不”
小乔认真地摇头。
富贵又放胆将手指移得近些,在伤处近旁稍按得重些又问。
小乔还是用力摇头。
就这样一点一点摸过,摸到断骨伤处,不轻不重地按了下去,小乔的脑袋晃成了拨浪鼓,仍是不觉得痛。
曹富贵对祖宗的密药信心十足,胆也肥了,便让小乔拄了一根拐,落地试试,看他在地上踩了几步,这才哈哈大笑,确认这腿瘸不了了。
小乔看着他笑,嘴角也抿成了弯。
“拄上拐,跟我去风水庙找老酒伯,让他再看看你的腿,看是不是能落地走路了。”
小乔这腿看上去似乎挺好,到底如何还是要让专家再看看。
曹富贵也想着带点东西悄悄去投喂老头,别真把人给饿坏了,老酒伯也是个妙人,嘴紧,什么能说什么不该说,他门清。
屋里走到村口也没多少路,曹富贵拎了个筐子,里头装上些顶饱的南瓜干、豆渣饼,带着拄了拐的小乔慢慢走。路过老周家院门,一条黄影飞扑出来,谄媚地绕着他转圈圈。
“狗鼻子倒灵光,一道走”
他笑骂一声,拎起大黄飞快走开,生怕周家的凶婆娘跑出来夹缠不清,他曹阿爷不是怕这母老虎,是没有时间和她纠缠小乔跟在他们身后,深深望了一眼周家的院子,急忙拄拐跟上,生怕被富贵哥抛下。
“啧啧啧富贵啊,侬个祖传秘方名不虚传,断续,断续,当真就给续上了纹丝合缝,一点不差。这才几天功夫啊”
老酒伯眼孔里简直要放出光来,抱着小乔的黑乎乎药味十足的瘦小腿,就像是抱着什么美人玉腿,痴迷不已,一边摇头又点头,啧啧赞叹不已,一边捧着腿凑到脸边,似乎就要伸出舌头来舔那些余下的药渣
小乔寒毛直竖,脑子一顿,都没等他想明白,一个大脚飞出,那条伤腿已经把老酒伯踹了个跟头。
“喔哟老头,侬没事吧”
曹富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