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小腰板都快折了,曹富贵气喘如牛,终于毛手毛脚挖好了陷阱。
坑口最宽处有五六尺,坑挖得很深,站在里头,外面的地都快和他的脑袋齐平了,就算是坑个大家伙,也不怕它爬上地面来。他打算先拿大黄试试,要是真能坑狗,到时就在坑底埋上几根尖毛竹,哪怕皮厚如甲的野猪掉进来,也叫它肠穿肚烂。
踩着陷阱壁上预留的几个小坑,曹富贵呼哧呼哧爬上地面,又累又饿,也只能瞪着大黄边流口水,边啃萝卜。
这一日干的活,几乎都能抵得上他十六年来干的正经活了。原本提着心气,想一鼓作气上山“坑猎”,挖了一下午的坑,走道都快走不动了,哪里还能上山也只好明日再战。
“乖乖自己去找点吃的,明朝阿哥再找你一起上山,懂不”
拍了一记狗头,他把瑟瑟发抖的大黄放出了炼庐。炼庐里只有萝卜白菜,还有些奇奇怪怪的药和种子,这狗已经饿得半死,再困上一宿,明朝只能吃狗肉汤了。他虽然老早惦记这一锅香肉,可如今有更大的目标在前,怎么也不能内讧,把自己唯一的助手和先锋给干掉吧
回到家里,阿奶一看他这憔悴疲累的样子就心疼得不得了,连忙把藏着的最后几块饼干翻出来,让乖孙子吃了。看他狼吞虎咽地啃着,阿奶眼底泪花都隐隐翻起,拿了块布巾轻轻帮孙子拭着额头的汗泥。
张氏轻叹一声,虽然心疼大孙子今日辛苦做活,可想想他只干了半天又偷摸开溜,也不知说他什么好。如今老两口还做得动,老二也愿意帮衬养活侄子,可日后他俩老了,做不动了呢人总要自己立得住,又有谁能依着别人过一辈子阿叔再亲,也有自己的老婆、孩子,不可能养侄子一辈子。
“阿奶,阿爷有没有去问过麦种的事啊人家等着要。哎,对了,阿奶,我小时候看到你有几个金啊玉的,如今还藏着么我记得有个白玉的小圆饼,亮汪汪牛奶一样,漂亮得很,阿奶,再给我瞧瞧呗”
肚子里填了几块香喷喷的饼干,曹富贵浑身舒坦,更想种麦子了。
他翻过老祖宗留下的“方子”,不光有器物、丹药,更多的还是各种美食,看着方子都能让人口水直流。另外,居然还有种子改良、增产的奇方,可惜都要“灵气”才能炼制。就自己手头那两块半的碎玉,怎么够用脑筋一转,便动到阿奶当年的“嫁妆”头上了。
张氏深深看了他一眼,应道“今朝你三阿爷去公社开会,没寻着其,我会叫你阿爷尽快寻其想办法,如今粮食紧张,麦种也难买,估摸着也买不了多少。”
她转身翻箱倒柜,翻出个红绸绣花的小荷包,织锦的布料都被摩挲得毛起,颜色褪了大半,灰扑扑的,显是有些年头了。
从里头取出一只小小的白玉圈,她凝望一眼,轻轻放在孙子的手里,说“这是压裙的环佩,不是饼。”叹了一声,又道“收好。”
当年她被太太赶出丘家卖给山里人家,连衣裳都剥尽,只有一块破布披身,浑身上下没一个铜板。少爷悄悄差人送了这个荷包给她“作嫁”,里头就是一只羊脂环佩,一根细金簪子,还有十几个大洋,这一晃都过去三四十年了。
本来就是丘家的东西那根簪子,她日后却是要留给富贵媳妇的。
曹富贵有些措手不及,没想到阿奶这样就把东西给自己了,这个,这个那就不客气了
这玉环估摸着还是当年阿奶在丘家时,主家哪一位给的,他悄悄瞥了眼阿奶怅惘的神色,觉着为了老曹家的安定团结,这种东西果然还是自己收起的好。
不及防,当天晚上,噩梦又不期而至。
梦里,麦子夏收时分,却刮了一场好大的台风,队里拼命抢收,还是被风雨糟蹋了许多粮食。青黄不接,粮食欠收,上头的救济粮还没到,队里的人饿得面无人色,野草番薯叶子都拿来和着最后一点粮下了肚,个个有气无力,瘦得像芦柴。
老酒伯死了。
梦里的“他”悄悄拿了老酒伯的物件上山,拼死捉蚂蝗、老鼠、毒蛇来吃,甚至连虫子都没放过,终于捱到政府的救济粮下发,这粮却没有“他”的份,因为“他”烧了孙家的屋。
而后,在一个漆黑的夜里,“他”偷了队里的粮食,一瘸一拐,头也不回地走出了黄林村。
曹富贵嗬嗬挣扎着,在冷汗淋漓中又一次被噩梦惊醒。
他缓缓坐起,出神地盯着窗外的明月,抹汗的手指止不住发颤。这样逼真的“梦”,梦里几乎能清楚地看到人们脸上的苦楚,麻木的饥饿,“自己”啃着蛇蝎、虫子的愤怒与绝望,唯一的念头,只是活下去。
这不是“梦”,这或许是另一个世界,也或许就是日后将会发生的事。
乔应年,梦里那个人的名字,曹富贵终于又想了起来。
这是乔应年的“梦”,也或许这是拖油瓶原本应该遇到的未来。
所有的一切,都是从他抢了拖油瓶的那只扳指开始的,梦里未来的一切似乎渐渐与现实不同了。
曹富贵紧紧闭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