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守业暴喝一声,将人都赶了出去,即便是来传达圣人宣召旨意的内监也被赶了出去。
看见自己的郎婿将人都赶走,似乎在维护自己,他沉重的步伐一步步朝自己走来,直到黑漆漆的影子将柳夫人覆盖。
原本跌坐在地上发疯的柳夫人,情绪也陡然安静,她满怀希冀的抬头,正要一笑,突然,一个巴掌迎面而来,将柳夫人的头扇向另一侧。
她的耳朵嗡嗡作响,脸瞬间红肿,嘴角流出血。
柳夫人先是震惊的瞪大眼,然后是释然与自嘲,目光怔怔而清醒。
看啊,她多可悲,一生如附庸,却求而不得
崔守业可顾不得柳夫人的小心思,他比柳夫人更重视颜面,整个人犹如被惹怒的狮子,仿佛随时能失控,咬牙道“你这个毒妇,背着我都干了什么蠢事我博陵崔氏百年声誉,都毁在了你的手里,你怎堪配”
柳夫人却笑了,平静而嘲讽,“我不该怪永嘉的,你不爱我,你也不爱永嘉,你爱的只有你自己和你的博陵崔氏。呵呵呵,这么多年,我竟是恨错了。”
崔守业完全不明白都到了这时候,柳夫人还在扯永嘉做什么,她究竟有没有常人该有的脑子
他只觉得莫名其妙,斥责道“愚不可及”
柳夫人却突然抬头,眼神阴恻恻,她很平静,可眼底是无尽的癫狂,她注视着崔守业,一字一句的说,“崔守业,你最在乎的不是你的博陵崔氏吗
我柳容,以性命起誓,你、你所在乎的博陵崔氏,在新朝开端时,便是你们走向末路之日
崔家,必亡
而你,崔守业的下场,要比我惨千倍万倍你将亲眼见证所在乎的一切,尽数灭亡最后众叛亲离,死于骨肉之手”
说完,她目光掺杂满满恶意,面容平静,慢慢地、慢慢地笑了。
她自顾自将额上的碎发捋好,等到崔守业从她恶毒的诅咒里回过神时,柳容已经一头撞向柱子,身体如风中薄纸,软软倒下。
直到她的额头上的血流得越来越多,将她包裹住。
其实,她还是有意识的,呼吸微弱的喘着气。
然而崔守业仅仅在最初的震惊愕然过后,就恢复了平静,甚至向后退了一步,怕血污脏了他白净的鞋底。
他冷眼看着血泊中的柳夫人,竟也没想过为还剩下一口气的她叫个郎中,而是打开院门,冷声吩咐下人请柳家人过来。
听着结缡十余载的夫婿渐渐远去的步伐和无情的吩咐声,柳夫人死前心灰意冷,眼角流下最后一滴晶莹剔透的泪珠,彻底没了气。
只剩下不甘的双眼,死死瞪着,她的眼睛上方,是四四方方的天,而她的一生全然被囿困在其中,逃也逃不出。
这件事情到底是叫崔家和柳家联手,死死瞒住了。
知道的无非是崔柳两家,还有宫中的老皇帝。借着这个机会,老皇帝狮子大开口,索要了不少好处,毕竟满朝官位,大多被世家所把控,想要咬下一块肉来,可真不容易。
至于对仙人的交代,老皇帝很有心机的想,仙人要求自己严惩罪魁祸首,现在她已经自戕,不就等同于严惩了嘛。
柳夫人的死,无声无息,最后出殡时的排场也小得可怜,不过是相熟的几家设了路祭。
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柳夫人,最后竟落得如此下场,叫人唏嘘。
崔舒若听说了,也不过是淡淡哦了一声。
不管柳容可不可悲,可她害死了崔神佑是事实,做错了事,总该要付出代价。
不过,虽然柳容犯了大错,但外人并不知晓,所以崔守业还是要捏着鼻子让柳容入了崔氏的祖坟。崔守业自觉吃了大亏,殊不知柳容若是死后有灵,恐怕也对入崔氏祖坟膈应得很。
这场博弈里,没人是赢家。
因为死去的人不会活过来,崔舒若即便是杀了所有欺负过崔神佑的人,也不行。她做的不过是维护最后一点公道,总不能叫崔神佑死了,却任由害死她的人锦衣玉食、安稳富贵的活着。
她长叹一口气,目光深远,不知望向哪里。
这桩事总算是了结了。
崔舒若倒了一杯清茶,放在自己对面的坐席上,遥遥举杯,仿佛虚无一人的对面真坐了旁人看不见的存在。
若是细瞧,便能发现,满案几摆的糕点,虽都是甜口,但都不是崔舒若爱吃的。
崔舒若的对面,似乎凝结了一道虚影,和她长得一样,但举止娴静,眉眼温柔,有些怯怯的放不开手脚,当看向崔舒若时却又莞尔一笑,犹如娇怯的牡丹凝着雨露缓缓绽开。
崔舒若也笑了,眉眼俱弯。
随着她将手中清茶饮尽,对面的虚影似乎也已经消失。
可从始至终,都只有崔舒若自己。
外头洒扫的小婢女在假山一角陡然瞧见,吓得不敢开口,她想起崔舒若仙人弟子的身份,下意识觉得她肯定是拥有了和魂魄交流的能力。
后来更是整个院子里的人都知道了,然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