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逾白已经起身,他往前走两步,忽又想起什么,他躬身,取出棋盘桌抽屉里的纸笔,写了串号码。
“中医的电话。”
纪珍棠应了声,看着他遒劲的字迹,正要问医馆的地址,准备有空找去。
钟逾白却道“告诉他你姓什么,需要的药,会有人送上门。”
她微微诧异,但钟逾白高大的身影又为她抚平诧异,这样一个人站在面前,会让人觉得心安,他好像真的无所不能。纪珍棠只需要点头应声。
除了登天、摘月,她要的一切唾手可得。
分别时,纪珍棠问他住在哪里。钟逾白讳莫如深,只道“不住这里。”
很快黄妈过来,领她出门,又在迷宫似的园子里走了好一阵。
快到门口时,纪珍棠看到了在书斋里读书的钟老先生。
她稍稍偏过
头,看进玻璃窗里,再观察一番这位退休教授,男人正将一只毛笔架在笔山上。
他应该就是钟珩的小爷爷了,年纪不大,五十多岁的样子。
一个长得很“教书先生”的教书先生。
在儒雅的儒之外,她不由地又想到一个字愚。
愚朴的愚。
这样的一个人,好像天生为书斋而生,大器难成,只日日执笔写字,翻书做教案,他掀过的书页里仿佛都透着一种文人的雅香。雕花镂空的窗外,一树快要摧折的凌霄作伴,在每一个简朴的日升日落里,熬过瘦尽灯花的一宵又一宵。
不知道这样的角色,被丢进豪门风云里,又会是什么下场呢
能全身而退,大概实属万幸。
他跟钟逾白的气质很像,恭谦有礼,温润如玉。
是很相像的父子。
但他们又截然不同。
不一样的是,钟逾白的骨子里没有愚。
一辆黑色轿车打着双闪候在门口,很显然是钟逾白为她安排的,她脚步飞速,躬身钻进去。
回到学校,纪珍棠就开始数日子,人一有期待,就容易精神亢奋。
然而很快,一件事情稍稍地打压了一下她的快乐。
那天在上早八的时候,林瑰雪突然神秘兮兮地问她“你上周的投票没投赵斯齐”
纪珍棠还没睡太醒,有些吃惊地睁开眼“啊你怎么知道”
林瑰雪“天啊,真的是你没投”
纪珍棠被她的语气吓一跳“怎么了吗”
上周的事,新学期开学,老师忽然提议说要做一下班级班委人员的调整,如果对现任班干部有不满意,可以在投票里表示。
如果全票通过,那就不变动班委人员。
林瑰雪“我们班就一个人没投他,因为这个事他被辅导员喊过去问话了,现在团委在调查他。你知道为什么开学重投班委吗就是因为之前有人举报他行为不端,不想要他当班长,班主任想通过这个调查一下民意。”
纪珍棠听了也很诧异,接着冷静地说“首先,我没有举报他行为不端。其次,我确实不希望看到这种人当班长,所以没有投他,有什么问题吗”
林瑰雪叹息“主要是,私底下怎么讨厌都行,摆到明面上,你就、你就一点不害怕吗”
纪珍棠不懂“不是不记名投票吗我怎么知道他会知道”
林瑰雪“形式啊,傻子他想知道的话,多的是办法。而且他现在很有可能怀疑你去举报的他。”
她想了想,又叹道“其实班里不爽他的人还蛮多的,但是没什么人敢跟赵斯齐结梁子。你这么做确实有点不妥。”
纪珍棠说“会怎么样”
“我不知道。但他爸在这个圈子里说起来还是有点名望吧,怕就怕他真记仇。”
“让我退学”
林瑰雪面色一窒“
算了,都发生了,别乱想。”
纪珍棠想了想“一个票数而已,如果他真的做到这种份上,说明这个人的格局不过如此。”
说着,又忿忿不平地嘀咕“死而不僵的烂虫。”
林瑰雪没听清“什么虫”
纪珍棠问“所以团委怎么处理他当班长的事”
“据说已经压下来了,他爸也不是白混的,这点事还办不好么。”
“”
“没办法,学校就是小社会嘛,班干部竞选就能看出来,水很深的,很多所谓的调查的,选举啊,都是走个过场。意思是,这事我们解决了啊,别再找到我们头上来了。”
纪珍棠动了动嘴巴,又不知道说什么,最后只是重重地用鼻息出了一口气。
赵斯齐被保了下来是真的,他仍然稳坐班长的位置。
其实这事跟纪珍棠没有太大的干系,他做不做班长影响不到她什么,所以她在票数上画叉的时候也真的没有多想。
她想不通的是,在规则之外还有规则,权利之外还有权利。
给她一支笔,又不给她真正的自由。
以为这事是个小插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