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七点,画舫酒楼作为曹平区唯一还算得上高级的饭馆却并没有什么人。
陆晓按照约定时间到达包间,里面已经坐着一位中年男人了。
男人朝她招手“晓晓,来,座。”
空荡荡的包间,只有他和陆晓两个人。
这是陆晓的“父亲”。
二人显然许久未见,半晌都没说一句话,幸亏服务员开始上菜,才稍稍打破了这尴尬的氛围。
“晓晓,多吃点,”陆华说道,“几个月没见,你又瘦了。”
陆晓礼貌道“谢谢爸,您也多吃点。”
“这孩子,都和你说了这么多次了,和我不用这么客气,”陆华笑着,“说吧,是不是有事需要帮忙”
陆华很清楚自己“女儿”的脾性,如果不是有需要,应该也不会约他吃这顿饭。
“嗯,”陆晓放下筷子,“我有一个案子,受害者是一个行为异常的小女孩,十二岁,表达能力和反应能力似乎都有些问题。”
“哦”陆华推推眼镜,“是什么样的问题具体有什么表现呢”
“无法正确领会话中的潜台词,对外界环境很敏感,”陆晓沉默半晌,又说道道,“像我小时候。”
这话一出,陆华也沉默了。
“晓晓,你只是很轻度的亚斯伯格,不影响日常生活的,”陆华想了想,“还有你之前做的基因测试,也不用太放在心上,现在科学也没定论说携带aoa基因的人一定有反社会倾向,我就是研究这个的,我最清楚了。再说了,你都通过了检察官的考试,还有一系列心理测试不是吗”
陆晓继续沉默着。
陆华又小心说道“你知道我为什么当时在孤儿院那么多小孩之中选中你吗因为你的眼神特别干净清澈,真的,我相信你。”
“嗯,”陆晓又问,“您觉得,这世界上有天生的坏人吗”
陆华愣了愣,随机一笑“这问题应该问你吧,毕竟你见到的行差踏错的孩子,比我多得多,你觉得有天生的恶魔存在吗”
陆晓又想了一会儿,实在回答道“我不知道。我希望没有。”
陆华笑笑“我也希望是。即使你妈出现那样的事,我也希望没有。”
然后,他认真看向陆晓“我更希望,你不要因为想追寻这个答案而回到归渡。你要有自己的人生。”
“但为父母报仇不是天经地义吗”陆晓回答,神色依旧如常,“我的身份做不到报仇,但至少我要将坏人绳之以法。”
陆华的眼神流露出心疼“你别给自己太大压力,我已经放下了,真的。”
二人之间的沉默又持续了片刻,随即,陆晓一字一顿道“我没有。”
陆华的语气也冷静下来,回到了知名学者的状态中“你没能放下,是因为真的想替她报仇,还是因为这是从小到大唯一让你产生了明确情绪波动的事”
陆晓没有回答。
陆华在第二天也来到了医院,在楚孑的陪同与陆晓、刘重安的见证之下,一起对乔莺莺进行了诊断。
经过几小时的系统诊断,最终确定乔莺莺为阿兹伯格谱系障碍,程度为中到重度。
做出诊断后,陆华将二人叫了出来。
刘重安问道“陆教授,请问以您的判断,乔莺莺的证词是可信的吗”
陆教授叹气“我可以给出专家意见,称有这种情况的孩子几乎没有撒谎的可能,但你要知道,回头到法庭上,她能否经受法官与辩方律师的质询,这才是最大的问题。更何况,回头的情况就是她的口供对抗她父母的口供,法官会认为那一边的证词更可信呢这也不是我能预计的。”
刘重安叹了口气。
确实,这个案子太难了。
没有关键性的实证,仅靠双方口供,怎么能坐实父母的伤害行为呢
更何况,虐待罪
真的很难。
我国在2014年才由最高法、最高检、公安部、民政部联合发布了关于依法处理监护人侵害未成年人权益行为若干问题的意见,在2015年才正式开始实施,在2016年才有第一起因为父母虐待罪而被起诉的案件。
这条路走的非常艰苦,如果法律方面那么清晰明朗,也不会比发达国家多走了数十年。
用虐待罪给父母定罪从来都不是这些案件的重点,更为棘手的问题是,如果虐待罪成立,未成年受害者又该何去何从呢
更何况乔莺莺还没有生活自理能力。
而且,2016年那起案件,说实话,也比现在乔莺莺面临的情况“清晰”得多。
那起案件的受害者多次被亲生父亲伙同60岁的邻居性侵,亲生母亲早已与父亲离婚,拒绝抚养女儿。
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之下,又经过了一年多的庭审,最终才以强奸罪、猥亵儿童罪、虐待罪等多项罪名,将其亲生父亲与邻居定罪,并在检察方支持的情况下,附带了民事起诉,由民政部门申请撤销其亲生父母的监护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