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宝又道“我不喜欢他们，癞子头上好臭，我不喜欢，阿娘叫我出来玩。”

沈宵这才想起来，癞子家是先前蒋桂英给招娣找的亲事，他急急忙忙走到门口，便听到了尖锐的女声。

“我说桂英嫂子啊，你一个女人，带着孩子多不容易。”那声音又细又尖，可并不年轻，像是故意捏着嗓子说话。“桂英嫂子你不为自己考虑，也为孩子考虑考虑。”

蒋桂英沉默着，她被蒋家赶出来的消息全村都知道了，就连先前定快要下来的亲事也告吹。以前村民都以为蒋桂英攀上了蒋家，将来能在蒋家做个管事，于是大量媒人上门说亲，原本给招娣找了个不错的人家，男方年龄跟招娣相仿，家里在村里算得上中等偏上水平，好几个人在蒋家当职，要给的彩礼也不少，这让蒋桂英很满意，双方商定只等成年便能嫁过去。

结果形势赶不上变化，蒋桂英前一脚被开除，后一脚那边便上门将定亲的一对玉镯子要回去。

现在村民对蒋桂英避之不及。

这不癞子头家里又找过来，说是不嫌弃之前的退亲，可是要招娣提前过去，就算是童养媳，每年会给蒋桂英家一些钱财补贴。

蒋桂英没有立即答应，却也有些心动。招娣在后面听到了，眼眶红红的不敢哭出声。

沈宵在门口听得清清楚楚，顿时心里急了，一把将门推开。招娣才刚十二岁，他打算过完年就介绍招娣去镇上的中学，怎么可以让这么小的女孩子去陌生男人家当什么童养媳。

门一开，首先看到的是一个子不高的男人，半张着嘴，表情呆滞，一副不太聪明的样子。特别是那头上，半边没长头发，有些地方发烂留着浓水，散发出一股恶臭。

男人左右各一女子。左边有个鬓角别着大朵红花中年女子看着面生，一身红红绿绿的袄子，嘴角一颗豆大的黑痣让人印象深刻。右边的那个头发花白，脸上皮肤松弛，一身素衣看着上了年纪。

沈宵瞬间就明白了，癞子头人如其名，估计就是本尊，看着有轻微的智障，年纪比他还大。沈宵无法理解蒋桂英要将自家年轻女孩嫁给这样一个男人。旁边的女人跟着癞子头一起来的，大概是亲属和媒婆。

蒋桂英看到沈宵有些惊讶，道“阿宵怎么来了”

肖媒婆不是蒋家村的人，见蒋桂英对沈宵的态度，想起蒋桂英家里有个小叔子，长得文质彬彬是个教书先生，立刻赔笑打招呼。

癞子一脸茫然，眼神空洞，旁边的癞子老娘不动声色保持沉默。就是因为自己不太会说话，为了说服蒋桂英今天特意叫了个媒婆过来。

沈宵环视四周，看到了躲在门帘后面的招娣，眼眶红红的，旁边是来娣，紧紧抓住招娣的手，一脸懵懂和不安。

“嫂子，”沈宵挤到蒋桂英身边。

蒋桂英有些尴尬“这几天过年比较忙，没有让招娣过去你那边。”

说着蒋桂英转头望了招娣一眼，眼神碰撞的一瞬间，招娣将目光移开，拉着来娣就走。

沈宵看向屋内其余三人，问道“嫂子，这是”

蒋桂英叹气“招娣也不小了，该把亲事定下来了。”

肖媒婆笑道“我见招娣勤快，又长得又水灵，看着就让人喜欢。”她说完用手肘轻碰了一下癞子老娘，她巴拉巴拉说得口干舌燥，癞子老娘始终没有直接表态，让她这个媒人像是在说空话。

癞子老娘这才开口“招娣去我家，肯定不能短着吃穿，我家儿子会疼人，等招娣十六岁就风风光光把事办了。”

沈宵冷言“现在法定结婚年龄是十八岁。”

媒婆一愣，笑道“那是城里的规矩，我们乡下都是十六岁就过门，十七八岁就当娘的，你说是不是啊，桂英嫂子”

蒋桂英沉默不语，她十六七岁就嫁给了大远，十八岁生了招娣，后面又连着生了来娣和大宝。想想自己的日子，都是在围着丈夫和孩子转，丈夫死了以后就跟天塌了一样，后来发现再苦再难，其实日子还是照样在过。

沈宵不赞同“时代不一样了。”

媒婆“哎呀，女孩子总是要嫁人的。”

沈宵摇头“城市里很多工作机会。女子也应该读书。招娣现在在读村里的学堂，她勤奋好学，等过完年可以参加镇上的中学考试。”

媒婆一脸鄙夷“女娃娃读那么书干什么。”

癞子老娘皱起眉头“我们家可不会送招娣去上学。”她家癞子大字不识几个，应该说她全家都不识字也过得挺好。

沈宵不想再多说，将三人往外面赶，道“招娣还小，嫁人的事情以后再说。”

肖媒婆眼见今天的事快成了一半，被沈宵横插一杠子，佣金马上就要泡汤，连忙高声道“桂英嫂子啊，你再想想啊，你不在蒋家做事了，以后日子怎么办。”

沈宵一愣，蒋桂英居然没再在蒋家工作，难怪最近天天在家。他转念一想，立刻想到了祠堂的事。

沈宵劝道“嫂子，其他都可以从长计议，招娣的终身大事，走一步错便毁了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