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不懂,后来渐渐就懂了,当小人物也有小人物的好处,最起码当时她虽然也为自己的未来命运彷徨忧虑,却远没有公主那样压在身上的千斤重担。 她无法想象公主一路是怎么走过来的,雨落只知道那样的重担,那样的经历若是压在她自己身上,早就会将她的腰压折了。 唯独是公主,也只有公主,反倒将背脊挺得越来越直。 到他们离开柔然时,固然草原上对公主咒骂的,嫉妒的,愤恨的大有人在,可谁又敢当着公主的面出言不逊就连最阴狠残暴的敕弥,也只能阴阳怪气说上一句阏氏好生厉害 雨落胡思乱想,就听见公主开口。 “我从未回头看过,只是记得。” “人生在世,总要记得一些事情。” 就像她刚到柔然和离开柔然的时候,就像曾经京城的繁华与柔然奴隶的悲惨,不过如同眨眼之间的切换,就像那间李记羊肉铺。 “只有记得,才能好好当个人,活得更久,走得更远。” 她越说,脚步越是轻快,后面语调竟似哼歌一般,也不坐马车了,开开心心拉着雨落就要走回去,反正也没几步路。 雨落不似风至对公主了解得深,她听得一知半解,半懂不懂,只道公主高兴起来,她也跟着高兴。 两人带着侍卫回到官驿。 还未踏入院子,公主就听见笛声。 悠扬清亮,曲子倒不悲伤,只是夜色寂寥,再远阔的调子难免染上两分沉暮。 雨落咦了一声“有人在我们院子里吹笛子吗” 公主却已料到是谁,迈步进去时,视线跟着转向声音来处。 果然是陆惟。 难得对方如此兴致,公主也没有出声打扰,悄然走了进去,悄然在旁边落座。 风至早已抱了暖炉过来,往公主手里塞个小的,再在公主和陆惟脚边放个大的。 公主觉得有点好笑。 风花雪月也是需要银钱的,要是没有这些取暖的炭,估计今夜陆惟这笛子也吹不起来。 一曲既罢,公主毫不吝啬鼓掌夸赞。 “彩陆郎予人不单聪颖敏捷,身手不凡,善于易容,连笛子都信手拈来实在令我自愧不如,难怪魏小娘子为你神魂颠倒,不能自已” 陆惟含笑“殿下这是吃醋了吗” 公主反问“若我说是呢” 陆惟“那我也只能说,我对殿下之心,日月昭昭,天地可鉴。” 公主笑吟吟“你这样甜言蜜语,若先前没与我说那番贼船论就好了,我还能把这些话当成是真心的” 陆惟无语,什么贼船,那是一条光明坦途。 但他很清楚,此时公主对他尚未完全放下戒心,自己也一样,两人彼此试探相向而行,迈的步伐微乎其微,甚至于原地踏步。 可他们便是如此的人,若公主是那等心思外露直白坦荡的人,他可能都不会如此快坦露心声,想与对方合作,唯有与聪明人,尤其是防备心重的聪明人,这种合作反倒是安全稳妥的。 他们都曾越过荆棘遍布,在悬崖上如履薄冰,他们早已习惯了再三确认,不肯轻易交付信任,因为这种信任一旦交出去,有可能是致命的。 夜色中,公主面目模糊,灯影落在她身上,反而映出一种越发朦胧的光晕。 她的身上各处都有光,唯独脸是看不清楚的。 陆惟觉得公主的心,与此刻他所看见的一样,都是模糊的。 不远不近,不亲不疏,就像他们骤然相遇的缘分,若最终道不同不相为谋,终究会如擦肩过客,渐行渐远。 然而心思深沉的公主,会真的甘于在京城里寂寂无闻,当一个被摆起来冷落,没有说话余地的公主吗 正如他的不甘心,他相信公主也不会甘心的。 “杨园家出事了。” “杜与鹤在装病” 两人竟是不约而同,异口同声。 公主笑了“听上去你那边的事情更大一点,你先说吧。” 陆惟摇摇头,似也没想到一个上邽城,他们只停留几日,也能扯出这么多事来。 他三言两语,将杨家的来龙去脉说了一下。 公主沉吟片刻,语出惊人“杨园家里这桩杀人案,会不会与他想告发官仓的事情有关,对方不想让他暴露官仓之事,所以故意搅浑池水,让他无暇旁顾” 陆惟“我亦作此想,但目前没有证据。” 没有证据,就不能说这两件事是有关的。 杨园本身的确治家不严,说话又肆意张狂,连魏氏跟他夫妻一场,闹到最后都与他势成水火,他家里出了人命,也说得过去。 陆惟道“魏氏如今被暂且收押在女监,还有那个云娘,我有个不情之请。” 他无须多言,公主就已经明白他的意思。 “明日我亲自去,尽力让云娘和魏氏打开心扉。” 女人与女人,总是要更好说话一些,尤其从魏氏的言语来看,她对杨园怨念颇深,有些话陆惟去了未必能问出来,公主却更好开口。 陆惟笑了一下“殿下冰雪聪明,少有人及。” 公主“那你怎么还没有因此拜倒仰慕” 陆惟面不改色“殿下天人之姿,臣如今还配不上,待修炼几载再说。” 公主初见陆惟时,也被对方一尘不染的神仙风仪骗了过去,后来才知道,这人说起骗人的话,也是一箩筐接一箩筐,不要钱似的。 “说说杜长史吧。今日我在外面遇到杜与鹤妻子唐氏,她去给杜与鹤抓药,明明是一个风寒,药方上也都是四平八稳的药材,她却连来了三四趟,生怕别人看见杜与鹤,又怕别人不知道杜与鹤生病。我心下起疑,便与她套近乎,去了杜家,这才发现,杜与鹤果然在装病。” 她三言两语,就将今日在杜家的事情讲清楚了。 该说不说,杜与鹤装病,可比那勇田县令魏寅高明多了,魏寅装病,连粉都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