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彼此有一战之力的位置上,还能否保持之前的恭顺与平和
真到了箭在弦上时,有一类人宁肯割下自己的头颅来偿还昔日恩情,也绝不会放弃自己的原则,不退让一步。
也有的人会瞬间抛弃所能抛弃的一切,让渡所能让渡的所有,牺牲所能牺牲的全部,来换取己方的延续。
第一类人是赵沛,第一类人是金有光。
看似都是人,实则差距却比猪和狗都大,完全是截然不同的两个品种。
赵沛赤子心性、忠君爱国,自有一腔热血,或许平时的小事小节上,他可能偏向秦放鹤,但倘或来日真的与秦放鹤产生原则冲突,他宁死也绝不会退让。
而金晖,与其说他忠于这个国家,忠于某位帝王,倒不如说他忠于野心,忠于权柄。
他根本不在乎自己效忠的是谁。
所以一旦秦放鹤势弱
,或威胁到他的家族,金有光绝不会像现在这样温顺。
漫长的沉默笼罩下,蒸汽车的运行声震耳欲聋。
太子确实已经不再是太子了。
盛和帝今日与傅芝说此话,并非征求他的意见,而是通知。
傅芝也知道到了这一步,其实并没有自己反对的权力。
师生多年,没人比他更了解盛和帝。
看似温和如水,但水至柔至刚,盛和帝的仁和也好,从善如流也罢,只是因为对方准确地抓住了他的所思所想,戳中了他内心深处的渴望,双方暂时摒弃分歧,达成一致后的顺水推舟罢了。
为人臣的得到了想要的结果,为人君的也获取了想要的名声,各取所需。
所以无论是召孔姿清回京,还是来日真的提拔金晖,盛和帝都没打算听取任何人的不同意见。
只是这么一来,若干年后自己身死道消,秦放鹤振臂一呼,欺君罔上,又当如何
“不会有那一天的。”盛和帝读懂了他的担忧,笃定道。
这种信任与其说是盛和帝针对秦放鹤本人的,倒不如说其中掺杂了天元帝半生的决断,以及秦放鹤这个人的特殊性的影响。
乍一看,他想要的很多,可细细追究起来,又好像什么都没有。
但无论他说话还是做事,却始终在一个圈子里,不曾逾越。
仿佛有某种无形的枷锁,将这个人框了起来。
归根结底,这是一场你情我愿的双向选择。
盛和帝读懂了傅芝最深层的担忧,傅芝也读懂了盛和帝的决心。
良久的沉默过后,傅芝慢慢说“陛下洞若观火,自然比老臣看得更远,更清楚。”
一位君主都愿意冒险了,身为人臣,又能如何
他只能看着,长久地看着,并衷心期望最担忧的事情永远都不会发生。
“朕如今的所有,皆是先生倾囊相授,”盛和帝微笑,“先生实在过谦了。”
傅芝谦逊笑道“陛下过奖。陛下天分过人,青出于蓝,老臣早便没什么可教的了。”
当盛和帝是太子时,他和傅芝一样,首先是“臣”,自然会站在“臣”的立场看待问题,秦放鹤也好,金晖也罢,都算潜在对手,可能对他们造成实质性伤害。
但现在,不同了。
他是皇帝。
他高高在上,他俯视一切,所有这些人,都从对手瞬间转变为工具,抑或是伙伴。
他们都将无条件向盛和帝效忠。
可傅芝还停留在原地。
他永远只能以臣子的身份参与进来,曾经的对手,永远是对手;曾经的威胁,也将继续是威胁。
所以稳定江山社稷之余,傅芝需要考虑提拔上来的这些人会不会危及自己,但盛和帝不必。
他只需要确认如果用某个人,能不能取得预期的结果。
就像精打细算的商人,出发前一定要算一算,十
两银子的本钱,能不能有得赚赚多少
只要赚的足够覆盖支出和辛劳,便大可以一试。
他输得起。
人无完人,一位帝王有责任包容臣子的缺点,只要对方的好处大于缺点,便是瑕不掩瑜。
可用。
经验老道的厨子永远不会只专注于一道菜,尊贵的食客也不会只满足于同一个味道,宴席上除了鸡鸭鱼肉,也要有瓜果菜蔬。
某道菜的配菜不好吃,不要紧;某道菜的本钱太高,不要紧;甚至某道菜意外难吃,也不要紧。
只要最后能吃饱,能吃好,就足够了。
盛和帝非常清晰地感受到了出现在自己和傅芝之间的分歧。
这分歧永远不会消失,并且可能越来越大。
那边秦放鹤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就往回走,手里还多了个热气翻滚的海鲜锅,什么螃蟹、蛤蜊、八爪鱼,乱七八糟都往里丢。
难得来白云港一趟,自然少不了大桶海鲜。
距离抵达京城还得有一会儿,闲着也是闲着,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