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记得你是五十二年的探花,江西人,二老可还康健”
孟有年确实很紧张,但秦放鹤太年轻了,保养得也好,冷不丁一瞧,简直比自己还小几岁时的
如此身居高位却温柔和气的人,只要稍微流露出一点善意,孟有年就很难拒绝,又惊又喜道“您竟然还记得,下官正是天元五十二年的探花,殿试所作文章中,还曾引用过您的高论劳您记挂,家父家母一切都好,都好。”
秦放鹤点点头,示意他坐下说话,“大过年的,家人不在身边,又要值夜,也是辛苦了。”
不管什么朝代和时空,京城的房子都是个大问题,哪怕是家境中上等的外地官员,为官初期也很难合心意的落脚点。
朝廷有心贴补,专门在京城划出两个片区来,补贴,专供新科进士和在册官员们低价租赁房屋。
但是很小,仅能供官员两口子住,若想再抚育孩子、供养父母,根本不敢指望,所以一般都会像孟有年这样,暂时将家眷放在老家,按时寄钱回去,由妻子和族人侍奉着,等日后慢慢做大官了,再取家眷。
异地夫妻,父母骨肉分离,听上去很惨对不对
但实际上,如孟有年这般殿试结束后立刻就能进入翰林院,被授予官职的,已经是极其稀少的幸运儿了。
更多的二甲三甲进士、同进士,除了凤毛麟角的少数几人能通过后期再考试进入翰林院之外,九成九都要外派,指不定猴年马月才能选上哪里的官呢。
少不得节衣缩食,去城外租赁便宜房舍,或干脆去寺庙、道观借住,开启漫长的等待生涯
孟有年一听,诚惶诚恐,“阁老说这话,可实在是折煞下官了,若论辛苦,如何能有诸位阁老辛苦呢下官的家眷皆不在京中,即便回家,也不过是一人望月独叹,冷寝似铁,哪里比得上这里温暖舒适,又能有幸聆听阁老教诲”
秦放鹤笑笑,故意捡了一些他老家的风土人情来说,孟有年越发受宠若惊,更加亲近敬服,“早便听闻阁老博闻强识,见解独道,只一直无福瞻仰,聆听教诲,今日一见,果然如沐春风,令下官自惭形秽。”
枯坐无趣,秦放鹤的目的也不在听下头的人溜须拍马,便叫人取了些年前一直悬而未决的奏折、请示来,重新审阅、批示。
孟有年就在旁边伺候,铺纸研墨,十分尽心。
看了几本之后,秦放鹤忽问“可看清楚怎么做了”
孟有年一愣,没回过神来,“这”
该不会是我想的那个意思吧
秦放鹤朝对面桌边抬了抬下巴,将手边两本奏折往他眼前一推,“做来我瞧。”
奏折硬硬的尖角碰到孟有年的指尖,他一个激灵,差点就撩官袍跪下了,“阁老,此为越权,这,这如何使得”
大过年的,这不害人么
秦放鹤哈哈大笑,意味深长道“我岂是那等上下不明、尊卑不分的”
孟有年一怔,啊,那倒也是。
若论揣度陛下心思、朝廷动向,放眼当下,再无出此人之右者。
“在翰林院,却不只要学做翰林,”秦放鹤抓过一旁的帕子,慢条斯理擦着手说,“你只埋头值夜,可曾想过陛下今年忽然一改旧例的用意”
孟有年呼吸一窒,也明白过来,顿时喜得浑身发烫,“这,既然是陛下,是阁老的意思,下官自当竭尽全力,只恐思虑不周,延误国家大事”
翰林院一直只有宣读、参言、建议权,但是没有决策和执行权,这,这也没经验呐
秦放鹤就笑,温和笑容中满是鼓励和信任,“你只管去做,一切都有本官担着”
两日后,胡靖轮值,习惯性查看年前旧本子,翻了几本之后,忽眉头紧锁,指着上头几行批注道“怎么回事”
这笔迹,分明不是内阁六人之中的任何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