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剥玉米粒看着简单,其实是个技术活儿,尤其长期养尊处优的人皮肉娇嫩,根本做不得
于是稍后太子也磨出来两颗晶莹的水泡,天元帝见了,身心舒畅,还趁机训诫,“农为社稷根本,日后太子不可一日不关心,需得常沾地气才好。”
太子“是。”
到了后面的磨粉,皇帝爷儿俩就谁也不开口要“玩”了,都倒背着手藏水泡。
火辣辣的疼。
扣掉两根留种的,一共就一个小玉米棒子,统共磨出来一小撮黄澄澄的玉米面,扫在碗底尖尖一堆,还挺细。乍一看,跟匀面的香粉似的。
谁都不敢大喘气,生怕把这点“香粉”吹跑了。
真的,不是秦放鹤故意不请内阁六位老爷子莅临,实在是就这么点儿玩意儿,他们四个都不够分。
天元帝和太子都是第一次亲自参与收割、整理,又亲眼看着从粒到粉,边啧
啧称奇边自豪。
下厨这种事,自然还是秦放鹤的。
他挖了一勺玉米面熬稀粥,又将剩下的和面发酵,蒸了玉米饼子。
小小的,很可爱,跟小孩儿过家家似的。
玉米面膨胀力不如小麦,纵然发酵,干了也坚硬无比,需得趁热吃,就很香。
蒸熟了,秦放鹤亲自上手分,一人一小块,放在盘子里宛如下午茶。
“嗯,味儿不错。”天元帝带头咬了一口,又喝粥,顿觉身心舒畅。
微微有点粗,口感自然不如精白面,但自有一股奇异的香醇,很扎实。
那边周幼青一口下去,嘴唇和胡须一并颤抖,双目眼泪齐发,边擦边谢罪,“老臣,老臣失仪呜呜呜”
任何一个亲身经历过饥馑的人都无法不动容。
秦放鹤也是苦过来的,自然明白他的心情,抬手拍了拍老爷子的后背,“会好的。”
不安慰还好,一安慰,周幼青哭得更凶了。
他娘一共生了七个孩子,可足足饿死了四个,四个啊
要是大禄早有此物
天元帝和太子见了,也是唏嘘,一时不知该从何说起,只默默将粥水喝光,玉米面饽饽掉到桌上的残渣,也都一一捡起来吃干净。
回宫后次日,天元帝就在内阁议事时提出要给工研所拨款。
六位阁老都有些意外,联想到前几日天元帝和太子频频出宫,就猜到必然是秦放鹤私下做了什么。
董春就问,“敢问陛下,是个什么缘由”
“世人都道隔辈亲,”天元帝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工研所那边是你徒孙管着,你不帮他拢钱,反倒跟着唱反调”
兵部尚书胡靖就带头笑,满屋花白胡子乱颤。
这自然是玩笑话,莫说董春,就算他们几个,倘或真的一味帮亲不帮理,屁股下的位子早凉了。
董春正色道“正因如此,才更要避嫌,弄得清清楚楚,方不愧对陛下的信任。”
天元帝又看向其他五人,“你们怎么想”
柳文韬熟练装死。
反正我是礼部嘛,眼下最不要紧的一个衙门,问谁也问不到我头上。
短暂的沉默后,次辅胡靖说于理不合,确实该有个正经由头,然后众人都说是,柳文韬就跟着含糊了一声。
天元帝突然嗤笑出声,用一种貌似敷衍却不容拒绝的语气说“朕看过他们的账本,每一文钱都花在刀刃上,不曾靡费,确实不够,朕决意力排众议,额外拨款,这个由头够不够”
要么不搞,要么搞到底,断然没有半途而废的道理,既然不够,再给就是,多么简单。
听到这里,胡靖哪里还不明白天元帝的心思当下笑着对董春说“陛下说的是正理,莫要耽误大事才好。阁老若要避嫌,不如我来做票拟,让工部赶紧写个批款折子上来,现事现办,立刻让陛下行朱批,阁老再交代户部放款,当日就可了结。”
历来各衙门奏事,都是先写折子,再递给内阁求票拟,然后交由皇帝本人朱批,今儿是完全颠倒了。
但没人觉得不对。
天元三十九年秋,农研所玉米收割后马上种植冬小麦,次年冬小麦收获,产量不减,再种玉米,天元四十年七月,农研所玉米迎来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丰收。
据周幼青统计,天元帝和太子亲自检验,亩产高达一百七十五斤。
周幼青进一步筛选良种,并立军令状,来年亩产必再创新高。
朝中热议如沸,褒贬不一。
当年,工部侍郎秦放鹤主动提出,请在自家农庄大规模种植玉米,以为表率,天元帝准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