觉得银钱可贵”
阿嫖认真想了想,摇头。
她确实不曾觉得银钱可贵,甚至从未亲手花过钱,因为不管想要什么,都有人采买了送来。
但是她还是希望爹娘不要死。
阿嫖自以为隐秘地哭了一小会儿,然后觉得够了,又开始继续刚才的问题,“为何陛下知道阿姚捣蛋,就会高兴了”
“这个么,”秦放鹤笑道,“就好比你与阿姚都犯错,若我与你母亲只责罚你,你是否会心中不快”
阿嫖点头。
“那若阿姚受到的责罚重过你,你又如何”秦放鹤一点点引导着。
“他好可怜”阿嫖脱口而出。
“是呀,”秦放鹤帮小姑娘抹去脸蛋上未干的泪痕,“纵然亲姐弟,尚会如此,何况外人乎或许有的人便是希望你过得好,却又不希望你过得太好。”
阿嫖皱巴着脸,努力想了好久,点点头,又摇摇头,“我不太懂。”
这样的真理,对一个六岁孩童而言还是太深奥了些。
没关系,”秦放鹤笑笑,“以后慢慢会懂的。”
哪怕同一句话,六岁、十六岁、二十六岁听到,都会有截然不同的感悟。
不必着急,你还有非常漫长的人生。
墨痕已干,秦放鹤将折子拿过来收好,命秦山立刻递进宫去。
阿嫖突然福至心灵,“呀,爹你欺君”
这不是骗人嘛
秦放鹤哈哈大笑,“陛下自然明白。”
天元帝不知道他在故意卖惨吗
自然知道。
关键只在这份心意,这份父愁者联盟的共鸣。
阿嫖也跟着咯咯笑起来,眼睛亮得像星星,做官多有意思呀
“但是,我没办法像您一样做官是吗”
六岁的小姑娘双眼黑白分明,饱含了憧憬和一丝希望,就这么无限信赖地看着他。
她曾数次在母亲、孔伯伯和两位哥哥,还有师公等人跟前说过,等长大了,她也想像父亲一样做个很了不起的官。
那些都是很好的人,所有人都夸她有志气,但所有人的眼中,都沁出不易察觉的可惜
可惜啊
可惜是女郎
秦放鹤当然可以欺骗她,但他没有。
他没有说不可以,却也没有自以为是地告诉她自己能凭一己之力改变世界。
他只是说,以一个平等的对话者的身份说“距离你长大还有很多年,一切皆有可能。阿嫖,不要放弃希望。这世道对女子不公,所以你必须比寻常的男子更加富有智慧,更加强大,机会是留给有准备的人的,我会竭尽全力为你创造机会,但最要紧的是,当机会降临,你能否握住”
他就这么看着阿嫖,鼓励的目光像利剑般直直刺入她心底,将她心中尚未来得及成长的踌躇、畏惧和犹豫,击得粉碎。
“我可以”
对父亲口中描述的这些,阿嫖似懂非懂,然内心深处已然燃起一团烈焰。
“很好。”秦放鹤欣慰地摸摸她的小辫子,“你的路比常人,甚至比你的弟弟更难走,他们可能失败十次百次都无所谓,但你只要败一次,便可能再也没有机会了”
阿嫖抿抿嘴,“那您和母亲会陪着我吗”
想起来什么,她又小声补充了句,“在你们死之前”
多么赤\裸近乎粗鄙的描述,但恰恰最鲜明地流淌出小女孩儿的心意。
“会。”秦放鹤郑重点头,“有生之年,我与你母亲都会陪着你。”
哪怕到死,也会竭力为你们铺路。
阿嫖便笑起来,灿烂的阳光落在她脸上,如肆意燃烧的火。
“那我便没什么可怕的了。”
“很好,”秦放鹤缓缓吐了口气,“如今的课业,喜欢么”
阿嫖毫不迟疑地点头,“喜欢”
她认真想了想,“我喜欢读书,也喜欢习武,骑射也喜欢,它们让我,让我”
因词汇量不够而无法表达内心想法,小姑娘难免有点着急,这个样子倒是像极了一母同胞的弟弟。
秦放鹤试探着说“让你很安心,很有力量”
“是”阿嫖快活道,“我喜欢”
她虽未出过远门,但因读书听讲,已然窥见了广阔宇宙的一角,连梦境都是自由的。
又因骑射习武,她也不惧怕与同龄的男孩儿们吵闹动手,被打了,打回去就是
秦放鹤静静地看着神采飞扬的女儿,犹如欣赏举世罕见的瑰宝,“来日我会请人来为你教授外语,高丽语、倭国话、法兰西语,还会亲自教你术数学得越多越好。哪怕今日你学了百种,来日有种用得上,便不算年华虚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