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淙不好插话,留他们在当中热议,自己则挪到船尾,取些鱼食引来锦鲤争抢,又低声说些私密话。
话题也不知怎么绕回到初见那日,汪淙就笑得促狭,“其实我当日便瞧出你的踟蹰。”
小小一个漂亮少年杵在那里,满肚子心眼儿也不便施展,还不动声色地试探呢。
自己说要拉他吃酒时,眼睛都睁大了
怪有趣的。
回想当日,秦放鹤也跟着笑起来,难得与人推心置腹,“你不怪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就好,实在是来之前,我曾于董府见过那位董二爷。”
一说董苍,汪淙就什么都明白了,伏在船舷上狠狠笑了一场。
笑完了,他顺势伸手往河里摘了一片小巧荷叶,先就着船上清水洗干净,然后以荷叶作盏,吃了一杯薄酒。
“依我之见,他的心胸实在不甚宽广,官场艰
险,你我虽未深入也已窥得一二,最是独木难支。我父母只我一个儿子,虽有旁支,然他们自有本家兄弟,终究隔了一层,可信,却不可全信”
便如董苍,即便外人再如何非议,可他有个好爹,也有好哥哥好姐姐,来日只要不犯大错,这几个人足可保他一世安宁。
这就是血脉的力量。
若能有个亲兄弟,自然最好,可汪淙冷眼瞧着父母的年岁,想再有孕也是艰难。
况且此事本是天意,纵然眼下有了,兄弟俩相差近二十岁,来日只怕也帮不上甚么。
故而许久之前,汪淙就盼着父亲能收徒,最好收个聪明的,大家也好相互扶持。
“如今看来,老天待我不薄,竟都准了。”汪淙笑道,又自斟自饮吃一杯,“改日,我当往城外还愿去。”
说完,秦放鹤也笑了。
外头的雨不知什么时候停了,风一吹,云彩都散成一缕一缕棉絮也似,露出一轮亮闪闪的日头来。
明亮的阳光洒在水面上,随波荡漾,碎银似的晃眼,晃得汪淙有些醉了,歪在一旁迷糊起来。
秦放鹤也有些累了,也摘了一片老大的荷叶,甩干净里头残存的雨水,斗笠似的往脸上一扣,又清新又凉快。
船夫寻了一处树荫停下,船上众人都三三两两安静下来,慢慢地,秦放鹤也觉睡意袭来,便这么斜倚在船舷边沉沉睡去。
神智远去的前一刻,他还在想,估摸着殿试该结束了,也不知无疑最后是个什么名次
殿试确实结束了,但最终排名却颇有争议。
皇帝有最终决定权,但在这之前,也允许朝臣各抒己见。
当下便有人坚持会试时的排名,顿时引来许多人反对。
“一甲皆是寒门,那赵沛点了状元倒也罢了,可位列第二第三的,并无多少过人之处,容貌亦平平,岂能服众”
会试主考官却反驳道“寒门艰难,一应不比世家大族,能走到这一步,殊为不易,如此排名,也好彰显陛下求贤若渴,一视同仁的公正。”
才倒了一个高阁老,任谁都能看出陛下的平衡之心,提几个寒门上来,不正是这个理儿
国子监祭酒宋大人年事已高,头发都花白了,听了这话,便颤巍巍出列,“陛下明鉴,公正,何为公正公者,大公无私;正者,不偏不倚,且古人有云,外举不避仇,内举不避子,如此,方为公正。若果然如这般排名,岂非刻意为之,反而有欲盖弥彰之嫌。”
当下便有许多人点头,“是这个理儿。”
宋大人喘了几口气,又继续说“况且那孔姿清虽未世家子,孔氏后人,然一应才干学识做不得假,过往成绩,皆是他自己博来,未曾有人刻意关照。若为公允一味打压,反而失了公允还望陛下三思啊”
当下有寒门出身的官员出列,细数一路走来不易。
“尔等生而有之,岂知寒门之苦便是二两保银都难,走到这
一步,略加照拂又如何”
有人不服,辩驳道“纵然出身好,难道还是他们的不是了谁家不是祖辈父辈一代代拼出来的,便如你我今时今日为官,难不成来日还叫孩子们去经商”
又有做过武官的私下嘀咕,老子们拼死拼活,可不就是为了子孙后代不拼死拼活
若杀得遍体鳞伤,阖家只剩满桌子牌位,最后朝廷却用一句轻飘飘的“公正”来搪塞,任由他们的后人苦苦挣扎那还拼个什么劲
到了这一步,已不仅仅是考试名次之争,公正与否之争,还涉及到党派出身之论,故而众人越说越激烈,唾沫横飞,争得面红耳赤,笏板抡得虎虎生风,恨不得撸起袖子就要上。
国子监祭酒宋大人眼见着便跪倒在地,伏地大哭,“陛下,考场之上,没有世家,没有寒门,有的只是满腔抱负恨不得施展,乃是一颗颗报国之心呐,陛下”
须发皆白的老大人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且不说究竟有无私心,到底令人不忍,众人的争吵声都小了。
天元帝叹了口气,亲自下去将他搀扶起来,又加以抚慰,“爱卿一颗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