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全副身家都贵,秦放鹤便道“想看倒也罢了,只你把这身串门子的衣裳换了,若不小心迸上火星儿就全瞎了,怪可惜的。”
出远门自然都带替换衣裳,孔姿清也不用人伺候,自己去换了,出来秦放鹤一看,好么,还是缎子的还带提花的
罢了罢了,想来他也没有别的材质的衣裳。
秦放鹤跟哄孩子似的嘱咐孔姿清远离火源,自己则操着老妈子心,转头去厢房搜罗食材。
干豆角用热水焯一焯,加速泡发,做个排骨炖豆角,软烂入味,最适合冬天下饭。
“能吃辣吗”
“吃的。”
哦,那就好办了。
老豆腐有两块,原本打算做冻豆腐的,这会儿趁着还没冻起来,用猪肉沫和干黄豆酱做个盗版麻婆豆腐吧。
另有发的翠绿好蒜苗,再把五花肉片切得薄薄的,边缘炒成焦黄色,整片儿卷曲起来
秦放鹤抱着个草编篮子,边划拉食材边在脑子里过菜谱,美得很。
出来时看见墙根儿底下的咸菜坛子,一挑眉,用干净筷子夹一把粗盐粒子腌的香椿芽,切碎了炒鸡蛋,好吃得很。
再配上秦山送过来的炖得稀烂喷香的酸菜猪肉炖粉皮,好丰盛一桌
秦放鹤自问尽力了,也还是有点担心不合少爷胃口,可没想到孔姿清正经挺好打发,抑或良好的教养让他做不出当面嫌弃的事,认认真真端着粗瓷大碗,一口一口把饭吃了个精光。
吃饱了,眼见秦放鹤麻溜儿开始收拾碗筷,孔姿清犹豫了下,也笨手笨脚跟着端碗,然后“啪”
孔姿清“”
秦放鹤“”
我可谢谢您咧
感谢您的主动帮忙,叫这本不富裕的孤家寡人雪上加霜
好容易收拾完,两人都去墙根儿地下晒日头。
日光并不算多好,但孔姿清还是觉得有点发飘,意外的饱胀感和满足感似已侵入脑髓,有些倦怠。
白云村跟他曾经住过的所有地方都不一样,安静,惬意,荒凉中透着几分烟火气,冷清又热情。
一切都好似被放慢了,没有令人烦闷的虚与委蛇,也没有避之不及的迎来送往。
好舒服,舒服得像一场梦。
他微微眯着眼睛,看远处房顶上一根根胖乎乎的烟囱里咕嘟嘟冒着胡白色的烟气,那烟气随风卷曲着,渐渐散开,散开了
他的眼皮开始不受控制,一点点沉下去。
秦放鹤看看树影,估摸着顶多再有俩时辰就该黑天了,扭头问道“什么时候走”
孔姿清骤然睁眼,面无表情看过来,也不出声。
秦放鹤“”
他直接就给气笑了,认命般站起身来,“昼短夜长,天冷路远,说不得委屈您住一宿没别的屋啊,只好效仿先贤抵足而眠”
孔姿清抿抿嘴儿,瞧着挺高兴。
他还没睡过大炕呢。
之前这家里的被褥铺盖都不太行,破的破旧的旧,隐约还有某种小生物,十分可怖。赚钱之后,秦放鹤便陆续换了个遍,炕席和褥子也没放过,扔的扔烧的烧,从头到尾翻新,又撒了生石灰彻底消毒,这才舒服了。如今还有几床新铺盖是没用过的,正好伺候少爷。
想到这儿,他自己都乐了。
这叫什么事儿嘛
到底不大习惯炕上忽然多了个人,孔姿清也一时适应不过来,干躺着挺尸,两人半宿还睁着眼看房梁。
也不知过了多久,孔姿清忽然来了句,“我睡过比这个更差的。”
秦放鹤“谢谢您迁就啊。”
夸得挺好,下次别夸了
屋里很黑,孔姿清似乎低低笑了声,又好像没有,只自顾自说道“京城距章县数百里之遥,有时天气不佳,我们赶不到下个驿站临时住处像个窝棚。”
秦放鹤噗嗤笑了出来,胸腔振动,“您还知道窝棚呢”
就听那边轻声道“从京城来这边的路上,我曾见过饥民饿殍”
很可怕。
在那之前,他从不知道世上还有人过着那样的日子。
当时祖父就在他耳边说“看吧,睁大眼睛看着吧,京城繁华是朝廷,饥寒交迫,也是朝廷”
那些歌舞升平的,是朝廷的子民;外面食不果腹的,亦是。
孔姿清努力去记,但有的时候,也不自觉会忘记。
他为此感到羞愧。
晚间落了点薄雪,晨起时地上白了一层,因怕再耽搁就回不去了,孔姿清到底没有久留,用过早饭便启程了。
昨晚睡前秦放鹤往锅里丢了小米和切成大块的干番瓜,一夜焖烧,早起就成了金灿灿的番瓜小米粥。
米粒炸开花,厚厚一层米脂浓香四溢,大块番瓜也都熬烂了,甜丝丝水果似的,不用加糖便已足够香甜。
孔姿清喝了一碗米粥,就着金黄流油的咸鸭蛋吃了两个白菜肉包。
有点撑,差点打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