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以后填不上”
不止是需要平账替儿子还赌债的粮官生出了挪用军粮的心,光他有这个心,他要怎么欺上瞒下,怎么将粮食运出去,看到的人还都眼睁睁不吱声呢
头上有人给他当保护伞,分走一大部分的钱,下面还有人替他收拾首尾,分走一小部分的钱,等到他这里,明明给容城的粮仓搬了个大半,七八万石的粮食水一样流走了,竟然也只够勉强平了赌债的。
他将赌债平了的那天,心里像是有了底,却更没了底,日里吃不下饭,夜里睡不好觉,只想着七月里快点来,可一听人说宗望郎君要南下,又怕极了七月快点到,只能时不时地拎着两只不值钱的鸡,又或者是抱着一匹自己老妻织出的布,腆着脸去贵人的后门处打听消息。
贵人的家奴也是硬气的,用两只眼睛乜了他一眼,“怎么,有我们郎君在,你还怕天塌下来么”
他记着这话,就满脸堆笑地又回了家去,转天完颜宗望备战南下的风一吹出来,他立刻往贵人家跑。
贵人原本见了他一面的,依旧是很矜持地坐在上面,轻轻地用鼻子哼一声“这么点事,也值得你慌,难道你不知借些民仓来用用么”
官府也有存粮,容城的大户自然也有存粮,其中不少也在他这抽过水,捞过些好处,这个老实汉子醍醐灌顶,赶紧跑去一家家求人,一圈跑完,他整个人就懵了。
“粮食有是有的,”他们说,“可你来得晚了,借给邻城平仓了”
“邻城”粮官问,“什么邻城”
人家又乜他一眼,“五哥,天下只你一个发财么”
他出了门,晃晃悠悠走在街上就想,难道人人都有一个好赌的儿子,不偷自家的粮仓,就活不下去了么
粮食借不到,大军南下的日子却近了,再去贵人府上,连后门都不与他开了,直接就撞了一鼻子的灰
“你是粮官,盘点查验军粮是你的事,与我们有什么相干”
“郎君求郎君发一发慈悲,”粮官哭求道,“我还有妻儿呀”
“哼,你若生出胡乱攀咬旁人的心,才该想一想妻儿呢”
这路就彻底走绝了。
除了求朝真公主降下天雷之外,他是再没有别的办法了。
他躺在床上,听着军法官一句句的问话,问他为何涂改账本,为何偷盗军粮,那些军粮都去了何处,又是从哪弄来的硫磺。
他浑身的疼痛就变成了一道坚固的墙,让他庆幸自己最后这个选择的正确,他已经烧得与木炭无异,根本也熬不过几日。
熬过这几日,他就又恢复了矫健与勇猛的力量,他可以回到白山上去,追随他们女真人的族长,拿着长矛,骑着骏马,奔驰在山林之间,猎杀那些野兽,还有那些不拿他当人的畜生
完颜宗望走进这间屋子时,军法官起身小声说“他已经不中用了,什么话也说不出,也没有将功折罪的机会。”
听到他这样说,屋外有人就恐惧地大声嚎啕起来。
在一片哭声里,完颜宗望说“我知道罪魁祸首是谁,是宗固家的完颜胡石赉。”
军法官吓了一跳,下意识左右看了一眼。
可完颜宗望还在继续说下去“你是个勇士,这些偷盗军粮的硕鼠里,只有你愿意以死谢罪。”
那个已经濒死的人突然睁开了眼,他已经说不出话,可是一双眼睛还在不停地流着眼泪,哀求地望着他们女真人最尊敬的战神将军,菩萨太子。
完颜宗望说“你去吧,去到我父亲身旁,替我告罪,你告诉他,我原本不想让我的兄弟们流血,可我不能让他打下的基业毁在儿孙手里。”
当夜色笼罩在容城上空,这座小城的焦糊气息还不曾消散时,城中最为华美豪奢的宅院里,忽然一片嘈杂,有人高声怒骂
“宗望宗望你疯了吗他是我的儿子,是你的侄子他是都勃极烈的孙子”
一片火把中,完颜宗望从身边的亲兵手中抽出了长刀,于是大金最尊贵的宗室也吓得不敢再上前一步,只能看着他往日里颐指气使的儿子像一条狗般,委顿着被士兵架起。
“他是我的侄子,兄长,我听你的,你要看他过几日在上京死,”完颜宗望冷冷地问,“还是现在死在我的刀下”
火把中就静了很久,忽然有人发出了最为撕心裂肺的嚎叫。, ,88780506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