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出一个时辰,他的奏表已经飞马出城了。他那奏表里写着,这事儿,全怪县令啊要不是县令将那些家族获罪的女童送进灵应宫,帝姬断然是不会出事的
还有些面白无须的人,就围在了老内侍身边。
“阿翁阿翁你疼疼儿孙们哪”他们眼圈儿红红,淌眼抹泪地揪着老头儿的衣袖,“事到如今,咱们该怎么办哪”
曹福眯着眼,老树皮一般的脸皱着,一个个看过去,“你们要怎么办”
“儿孙们哪知该怎么办”那个替他剪膏药的小内侍格外伶俐些,也格外有主意些,“要不,阿翁去看看帝姬如何了”
他说出这话,这一圈儿的宦官就像小鸡啄米似的,一头。
阿翁阿翁第二日了太阳都快下山了帝姬那边也没传出个动静来,再看看再看看帝姬如何了呀
赵鹿鸣就是在此时醒来的。
她虽然服了安神止痛的汤药,但内室里一有人走动,她立刻就清醒了。
隔着床帐,那人的身形模模糊糊的。
她忽生警觉,“是谁”
“老奴曹福。”
“帝姬勿忧。”佩兰小声说。
曹福又走近两步,在离床帐三步外停下了。
“帝姬进了汤药,现下身体可有好转”
“好转了很多,”她说,“原本那一剑刺的就不深,包扎止血了,也就无恙了。”
“这很好,”曹福说,“只是帝姬不想再睡一会儿吗”
她睡了一天一夜,这时候已经有些肚饿了,听了这话原本有些迷茫。
“外面闹腾得紧,”老太监又说,“再等等,他们自然就静了。”
她梦里那个残影忽然变得清晰,于是她也跟着就清醒了。
“那我再睡一会儿。”她从善如流地说。
曹福鞠了一躬,又往桌子上放了什么东西,就转身出去了。
她拉开一点儿床帐,偷偷去看,佩兰就将那包东西拿进来了。
“是白糕,”她坐在床边,先拿起来尝了一点儿,而后皱眉,“没加糖。”
味道寡淡,但干净,没怪味儿。
曹福自内室走出来时,这些堵在后殿门前的宦官们就一股脑地涌上来了。
“阿翁,如何呀”
老人叹了一口气,神情比将要落山的太阳还要黯淡,“帝姬起了高热,眼看着唉,帝姬是天家贵胄,必有造化的”
他这话说出来,宦官们还有什么不明白
完啦完啦原以为这是个肥缺,不远千里万里,辛辛苦苦,翻山越岭地在这儿忙活了几个月现在全完啦
太阳还没完全下山,帝姬将殁的消息已经悄悄传遍了整个南郑城,于是许多人慌起来了。
他们原本是给西城所交了许多钱的,西城所也许诺将帝姬的地交给他们来处置,不错,帝姬只是个小女孩儿,她这面幌子能用几个钱哪那大头还不是他们分了到时候农人的钱粮交上来,他们先拿三成,再往西城所里送三成,孝敬诸位中贵人,更要孝敬恩公李彦,还有三成送到宫里,这是官家的恩德,他们感激涕零,时时刻刻都不忘记进奉朝廷,报效国恩哪
最后还有一成留给帝姬,手指缝里剩下的也够小女孩儿花用了,这是多么美的差事啊
现在什么都完了钱是没有的,可天大的锅就要扣下来
那可是官家的仙童,硬死在他们这儿了官家要是一发怒,他们全得被赶去岭南,一天吃上三百颗荔枝
呜呼哀哉,风紧扯呼
灵应宫内,灵应宫外,突然开始了轰轰烈烈的大逃亡行动。
有无数的人将刚拆开的铺盖又卷起来,无数人收拾了细软,无数人备好了车马,乌泱泱地向着尚未关闭的城门而去
那里有利州路闻风而来,买官成功的地主,有跟着队伍自汴京过来的小吏,有白面无须的宦官,还有宫女道童,也趁着混乱,将袍子一脱,要是能混到一件寻常妇人的褙子就更好,也闹闹哄哄地逃出去了。
一条街都上了门板,谁家也不敢探出头,看这个要命的热闹,可百姓们还在问,怎么县尉不抓呢
有聪明人就答,嗨咱们那几位老父母忙着去买棺材板了,哪有功夫管他们再说就算他有功夫管,看看这群往外跑的人里,有几个是他们配管的
季兰守在灯火通明的大殿里,整个人显得凶狠极了。
“那班背主的奴才要逃,任他们逃去他们自带的行囊,也由得他们卷了去,只有一桩,帝姬的箱笼钱帛,还有这些法器典籍,咱们须得看好了
“该守门的守门,该巡夜的巡夜,连宵达旦,这几日里谁也不许偷懒更不许起坏心”
这个豆丁似的小姑娘举着本该由道官拿着的册子,大声嚷道,“凡是帝姬的东西,我这里都是有数的你们都盯仔细了要是箱笼整齐,分文未丢,帝姬醒时咱们有赏倘有丢失,我第一个领罚,你们也断然落不下”
曹福慢吞吞地溜达过来,看了一眼,咳嗽一声,又溜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