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胡桃。
它长得很漂亮,表皮是已经被清理过的,因而有清晰的纹理,浅棕的色泽,这样的胡桃光是拿在手里,已经可以让人忍不住搓一搓,盘一盘了,而它又同它的兄弟姊妹们装在一个相当精致的盘子里。盘子底色是雪白的,上面掺了许多紫色的细丝花纹,像寒冬白雪里拂过的一缕风,看着就更加身价不菲。
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太监从盘子里将那个漂亮的胡桃取出来,没有把玩,也没有用放在一边的铜钳将它打开,而是用两只大拇指一起按在胡桃的缝隙间。他的额头上已经起了细密的汗珠,脸也渐渐变得通红,可他的大拇指上一层层都是这辛苦活儿的痕迹,让人看了就对他信心十足。
突然之间,他双眼圆睁,青筋直迸,牙齿也格格作响开呀开呀
那枚胡桃被他硬生生用指力捏开了
这一捏,好干净漂亮,渣滓都未尝掉下些许,声音也着实的清脆悦耳,他心里都给自己喝了一声采哪
这是很值得喝彩的一件事,只是根本没有观众多分他一眼。
那枚胡桃被精心剔掉了纸一样又脆又涩的表皮后,放进白瓷碟中,被小心送在了云浪亭中的小桌上。
依旧是没人多看它一眼。
原本这表演最重要的那位观众很有兴致地拿起一枚胡桃,伸手捏上一捏,但这门手艺不是谁都会的,因此只给那位观众的手指捏疼了,胡桃也就被他丢在了一边。
在那之后,这个小太监的表演就没什么人在意了。
当然,换一个乖巧伶俐些的内侍会说,这里连一个“人”也没有。
因为除却那个小太监外,这里只有一群神仙。
有清泉,有藤蔓,有山石奇瑰,既瘦且透,既清且丑,有古树白花,洋洋洒洒。这样的园林已不再是园林,而令人惊奇于世上竟真有仙山若此,能居住于其中的自然也当得一句“神仙”之赞。
只要别细想这园子是怎么建起来的,你对它就只有发自肺腑的赞美。
两个青衣小童立在园子入口处,身形端肃,但偶尔也会探头探脑一下,尤其在那架自宝箓宫而出的马车由远及近,缓缓向他们而来时,两个小童都不约而同抻长了脖子。
“那里坐着的就是朝真师兄吗”一个小童小声问。
另一个小童用胳膊肘给了他一下,于是小童嘴里那些叽里咕噜的疑惑通通咽了下去。
有人搬来踏具,有人掀起车帘,有人出了马车,恭敬等在车下,清一色的十二三女童,都着对襟道袍,光秃秃发髻,中间千呼万唤始出来一个,也是如此打扮。
这就有点欺负小道童了,所有女童都是一样的发型,一样的穿戴,一眼记不住脸,立刻就要闯大祸
好在这位被簇拥着的女童一走过来,两个青衣小童立刻就发现,她还是很容易被记住的。
她长得很漂亮,是那种小孩子的漂亮,这点没什么值得说的。官家其他的女儿们也都差不多,她们无缘蒙面的老祖母是个刷脸的美女,她们各自的妈能生下她们基本也源于那一张张花儿似的脸,所以多重buff叠加上去,每一位帝姬生得都不丑。但这个年龄的小姑娘,原本就是漂亮可爱的,其他女童就算比她差,总也称得上一样可爱。
但除却那张脸之外,她的神情里有种异于常人的冷淡,这就与周围拘谨的道童们有了些区别,但这依旧不能将她与她们完全区分开。
青衣小童里略年长的那个看了一眼她的衣服,又用眼神示意了自己的同伴一眼,同伴也是个机灵的,多看一眼便明悟了。
“朝真师兄。”两个青衣小童一起行了个稽首礼。
朝真师兄像是很不想给他们还礼似的,硬是杵在那待了一会儿,才终于轻轻点了点头。
“官家何处”
“玉清教主正在云郎亭,与诸位天师论道哪,”小童笑道,“只等师兄了。”
师兄刚迈出去一步的腿忽然又收回来了。
她杵在那,两只黑白分明的眼睛睁得大大的,像是一霎时魂魄去了天外,又像是勘破了世间的真妄。两位师弟谁也不敢说话,屏气凝神地盯着这位“有仙缘”的师兄神游天外再回来。
“那就走吧。”她终于恢复了一贯的冷淡神情,这样平静地说了一句。
这位师兄有很多个名号,刚进宫的小道童不清楚,但宫女内侍们是充分咀嚼过舌头的,他们说,别看这小姑娘光秃秃的发髻,连朵花也不簪,可她却是官家最看重的帝姬哪据说她生在真元节,出生时满天云霞,啼哭声引来仙鹿,因而入了官家青眼,得了一个“呦呦”的小名,又记在神霄玉清万寿宫的林真人门下。
于是她什么出身都比不过林真人门下这个出身金贵了,虽说林真人是归隐山林,做神仙去了,可这位帝姬留在宝箓宫中清修是确凿无疑
没错,硬给个路都走不好的小女儿塞去修仙了一修好几年,不仅修,而且修得好,什么道德经抱朴子都不提了,据说就连官家极看重的太上洞玄灵宝无量度人上品妙经都是倒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