簌簌
晚风习习,叶片摇晃发出悦耳的细响,脊背如蓄势待发的猎豹般紧绷,霍野实在想不通,自己究竟是哪里露了破绽。
以暗卫的身份出师之后,他从未被人当场抓过现形,如今却一而再再而三失手,这次还直接被堵在树上,进退两难。
但青年的眼神太平静,没有半点嘲讽和敌意,仿佛对方拖着病躯下床开窗,当真是为了赏景,霍野本能地向后让让,退进更深的阴影中。
莫名从男人的动作里品出几分可爱,宋岫悠悠,“躲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你。”
霍野没应声。
对方眼神清明,毫无昏迷整日的混沌,先前显然是在装睡,演技之高明,居然将新帝和他都骗了过去。
“如果你想找景烨告状,他此刻还没走远,”好似拥有话本里的读心妖术,掩唇轻咳两声,青年抬抬手示意,“请。”
霍野
事实上,他得到的命令是保护和限制,只要青年乖乖待在临华殿,其余的,他都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若非对方上次用匕首伤了自己,于脖颈留下血痕,他也不会急着向新帝传信。
四目相对,脑海里突然跳出昨夜青年低低喊疼的模样,霍野垂眸瞧瞧那件随意搭在宋岫肩头的外袍,终是开口,“高热刚退,将军应当爱惜身体。”
久违的称呼,让青年褪去眉眼间的笑意,拢拢衣襟,他淡淡,“隔墙有耳,壮士慎言。”
霍野却坦荡,“燕州一事,尚未有定论。”明面上虽证据确凿,可朝中依旧有许多武将替对方求情。
“圣旨下达前,将军仍然是将军。”
“景烨不会喜欢听这种话,”武将们越是抱成一团,就越会让渣男觉得自己决断正确,轻轻摸了摸颈间的纱布,宋岫揶揄,“况且,若我没记错,壮士见我的第一面,叫的便是陆公子。”
“怎地这会儿转了性”
霍野那时他以为对方当真叛国,自然只能做到敷衍的恭敬。
“行了,不拿你打趣,”倚着窗,宋岫道,“既如此,能否麻烦壮士下来说话,这树太高,看得陆某脖子酸。”
霍野迟疑两秒,终是轻巧一跃,无声地跳下树梢。
反正以青年的耳力,自己躲哪儿都没有差别。
少了枝叶遮挡,逼仄的视野陡然开阔,直到此刻他才发现,自己身后的天空仅寥寥缀着几颗星子,压根儿称不上什么值得欣赏的美景。
青年却指指那一丛被他惊扰的萤火,“照夜清。”
按照古时的历法,五月已是仲夏,确实到了萤虫出没的时日。
“在燕州,只有最热的夜里才能瞧见它,短短几天,比星星更难得,”偏头,宋岫问,“如何树上守了一天,壮士可被咬了满身包”
霍野“临华殿四周皆有洒药。”避免蛇虫鼠蚁侵扰。
宋岫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那明日我便叫
小寿撤掉。”
霍野
“保护将军是在下的职责,
”提醒般,
他道,“就算真被咬了满身包,在下也不会退开半步。”
更何况,除了他,临华殿周围仍有侍卫轮换把守,再往外则是禁军,以青年此刻风吹便倒的虚弱样子,想单枪匹马逃跑,无异于痴人说梦。
宋岫挑挑眉,“当真”
霍野“当真。”
下一秒,原本瞧着恹恹没力气的青年忽然撑着窗沿,倾身向外探了探,距离之近,几乎与他鼻息交错。
霍野条件反射地后退一步。
扑了个空的青年却慢吞吞笑,“壮士食言了。”
咚咚。
霍野久违感受到了心跳的加速。
或许是因为危险,面无表情地,他想,新帝对青年的特殊,稍稍懂得察言观色的皆能领会,万一被旁人瞧见,再添油加醋回禀,自己定然性命难保。
身为监视者,他应当离对方远远的。
不该有更多牵扯。
然而,正当霍野脑中闪过这个念头的刹那,半个身子悬在外头的青年却忽然泄了劲,摇晃踉跄,眼看着要一头栽倒。
动作快过意识,霍野立刻伸手扶了把。
五指收拢,宽松布料下,青年瘦得好似仅剩一副骨架,单薄得有些硌,让他不由自主放轻了力道。
宋岫似模似样闭了闭眼,“头晕。”
识海里却笑得狐狸一样,我就知道。哪怕失去前几世的记忆,霍野对他,也总是特殊。
4404是是是。
否则对方又怎么会一次次追逐宿主的灵魂能量在各个小世界穿梭。
“张院判叮嘱,将军需静养,不宜吹风,”确定青年站稳才放手,霍野沉声,“将军请回吧。”
“我”未等狡辩,宋岫面前的窗便咚地一声合拢。
几息过后,霍野又熟练从另一扇窗户翻入。
活像和正门天生犯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