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鹿没有再去想“厉行洲是不是看见了”这个问题。
这种距离,这种角度,要是还看不见,除非他瞎。
据自己所知,先生不瞎。
接下来怎么办
凌鹿只觉得身体又冰又烫,额头上的冷汗不住往外冒。
他的脑子里,又浮现出了那些模模糊糊的片段。
哭声,骂声,还有枪声。
有人在尖叫,还有人用枪口指着自己。
凌鹿想起来他们在叫什么了。
他们在叫“怪物”。
头上长角,身后有尾,浑身血迹的自己,是怪物。
凌鹿的牙齿开始上下打架咯咯作响。
他想问厉行洲,“你害怕吗”。
但他问不出来。
不敢问。
这时,他看见厉行洲的嘴唇动了。
凌鹿的身体下意识往后退去直到椅背抵住了他。
厉行洲,要说什么
“怪物”
“你头上是什么”
厉行洲的神色平静,声音也很平稳“会洗碗吗”
诶
凌鹿愣愣地盯着厉行洲,以为自己听错了。
结果厉行洲又问了一遍“会洗碗吗”
确认自己没听错的凌鹿,迟疑地开口道“不不会”
“不过,小水壶会”
凌鹿尝试过帮江婆婆洗碗,结果洗一个坏一个,江婆婆看不下去了说还是她自己来吧
遂凌鹿给小水壶增加了洗碗功能。
凌鹿拍了拍手,将无事可做停在一边,屏幕上全是“zzz”符号的小水壶唤到跟前,说了声“洗碗。”
厉行洲将盘子递过去,小水壶伸出机械手,夹住盘子,咕噜咕噜地滚进了厨房。
厨房里很快传来了水声。
餐厅却又恢复了安静。
凌鹿重新看向厉行洲。他整个人依然是呆呆的。
厉行洲站起身,走到凌鹿身边,伸出手“来。”
凌鹿的身体轻颤一下,犹豫几秒,还是把手放进了厉行洲的手里。
这人的手和下午一样,掌心干燥,手指有力,指侧覆着一层薄茧。
厉行洲牵着他,穿过不算大的客厅,推开了阳台的门。
凌鹿怔怔地看了眼外面,又看了眼厉行洲,完全不明白这是要做什么。
厉行洲道“你吃完东西不是喜欢在阳台上看风景”
凌鹿“对哦。”
厉行洲的房间布局和凌鹿的完全一样,阳台也不例外。
从阳台看出去的风景,也和素日没什么差异。
远处的灯,近处的人。
微凉的夜风徐徐吹过。
确实是个看风景的好时候。但此刻的凌鹿,哪里有
心情看风景
他望着外面星星点点的灯光,终于还是艰难地问出来了“你,你,不怕吗”
厉行洲没有回避,也没有顾左右而言其他。
他扫了眼凌鹿头上那深红色还有点弯曲的小犄角,淡淡道“有一点。”
凌鹿的心猛地一沉。
不过,倒也没太意外,反倒是有种“果然如此”的踏实。
厉行洲继续道“看到这对小角冒出来,我就很想伸手去拧一拧又有点怕就这么给你拧坏了。”
凌鹿倒吸一口凉气,下意识抬手护住自己的角,大声道“不行,不能拧”
最多摸一下就行了,哪里能拧啊
沉沉夜色里,看不清厉行洲的表情,只听见这人轻轻笑了一声。
凌鹿这才反应过来,厉行洲刚刚是在开玩笑
他嗫嚅着松开自己的手,嘴唇动了动,却不知道此时可以说什么。
一旁的厉行洲轻叹了一声,道“谢尔盖的秃顶,你会怕吗”
凌鹿“啊”了一声。
秃顶
这有什么可怕的
凌鹿皱了皱眉“我连谢老师的机械臂都不怕,为什么会怕他的秃顶”
厉行洲道“是啊。断臂不可怕,秃顶不可怕,脑袋上长出一对可爱的小角,又怎么会可怕”
凌鹿这下真的震惊了。
这几样东西,是可以放在一起比较的吗
而且,可、可爱的小角
他再次艰难地张嘴道“哪里可爱了”
就连江婆婆,也只是说她不害怕,从来没说过这对角可爱啊。
厉行洲道“在我看来很可爱。”
凌鹿的心,方才还沉甸甸还往下掉的心,突然轻快地蹦跶了两下。
他垂下头,低声道“那是你审美比较奇怪吧。”
厉行洲望着远处朦胧昏黄的街道,声音沉沉的“不奇怪。”
凌鹿也望着那深深浅浅的夜色,呆呆想着这个人,是真的不怕。
他不怕我的角。也不嫌弃我。
他轻轻呼出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