忧,出身不凡的少年便静静地笑起来,没有说自己,只是夸他“因为你比我更刻苦,也比我勇敢,我不及你。”
“别哭啦,小师弟。”
他被师兄温声安慰着,朦胧的眼泪渐渐止息,看清周围仍下着雪,白茫茫一片。
不知哪来的勇气,他猛地抓起一把雪,跑进棋室,大着胆子塞进老师的后衣领。
原本正暗暗忧心的老师吓了一跳,恼得拿起鸡毛掸子就要揍他,却边追边笑,追上来想阻拦的师兄也在笑。
那天墙角边的眼泪,都变作雪地上的笑声。
此刻的屋外依然下着雪,比那时更年幼,也更年老的孩童,却哭得比那时更厉害。
围棋之道很长,足以横贯一生。
可这一生还没过多久,个性急躁的师弟就先放弃了。
他越学越知自己是真的愚钝,没有半点前途可盼,又有年少青葱的自尊
心作祟,终于狠下心放弃了这场绵延三年的美梦。
因为他意外得知,很多他以为是菩萨心肠的老师慷慨的照顾,其实都来自家境富裕的师兄。
本就天资平庸的少年,不愿再日日面对原本就比自己天赋高,还悄悄接济他的师兄。
一如来时那日,他背着一个包袱跑出了城,跑回了忙忙碌碌,黯然失色的庸常人生。
十七岁的少年回家成了踏实安分的劳动力,不再做关于围棋的梦,却执拗地拽着父母,去改掉了自己俗气透顶的名字。
往后的漫漫余生,他一直用着师兄给他起的名字。
露洗玉宇清无烟,月轮徐行万里天。
“师兄,这首诗是讲什么的咳我念书少,没有听过这首诗,不明白是什么意思。”
“不要紧,你听过就明白了。诗里说,你会见到一个很美好,很宽阔的世界。只要你听从自己的心,一直往前走。”
他努力忘掉了自己的心,用着这个依稀有梦残留的动听名字,这个跟暴躁粗鲁的自己毫不相配的文雅名字,跌跌撞撞地往前走。
这一生走到一半的时候,再次来到城市扎根生活的他,偶尔会在闲暇时去市中心的太阳公园里,看人下棋。
那里的人们大多都是下象棋,他也能看得津津有味,只是心头隐隐有几分遗憾。
直到某一日,在来来往往的观棋人群里,他蓦地撞进一双熟悉却苍老的眼睛。
熙攘人潮中,多年前的师兄弟面对面相逢,几乎同时认出了年近半百的彼此。
惊诧之余,是满怀感慨的笑声。
那天他才知道,曾被老师寄予厚望的师兄,在他放弃后的第二年,也不再学围棋。
当作宝贝般的独生子如此聪颖出众,贪玩几年也就罢了,家里人怎么都不肯再放任他在无用的围棋上浪费一生。
翌日,一堆照旧摆着象棋的公园石桌里,他们放下了第一张围棋棋盘。
辗转了半辈子,还是觉得围棋最有趣。
时间一点一滴地逝去,老袁和老张从中年人渐渐变成了真正的老头,下棋之外,偶尔聊起彼此的生活。
日子越来越趋近于缓慢和平淡,能用来下棋的时间也越来越多,对愈发衰老脆弱的老人而言,盼无可盼,死亡好像就在前头了。
死亡就在前头了。
泣不成声的孩童面前,满头银发的老人不知所措,连忙起身去拿纸巾。
他不知道郁航为什么哭,不敢再贸然安慰,生怕让人哭得更厉害。
所以张云江只是安静地在一旁陪着。
一如同样下着雪的往昔。
哭得一塌糊涂的袁玉行用掉了不知多少张纸巾,终于能克制住一点情绪,勉强哽咽着开口说话。
他不好再嘴硬说自己没哭,只能磕磕巴巴地强行解释“我、我哭是因为”
老人耐心地等待答案,见他停顿太久,还主动询问“是
因为什么”
“因为我不知道该怎么完成老师布置的作业。”
张云江怔了怔,意外道“作业”
“是、是啊,作业。”
红肿着双眼的小男孩伸手去翻口袋,同时神情忐忑地看向坐在对面的老人。
“这个作业特别奇怪,有点不吉利,其他大人都不太愿意帮我做。”他说,“张爷爷,你能不能帮我”
时间即将与现实接轨,他们一行人都要回到来时的世界。
那个张云江未留一言猝然离世后,因为子女们对财产分配的争议,遗体至今未能火化的世界。
袁玉行不想老友再孤零零地待在殡仪馆的冰柜里。
他记得他想去大海。
他也问过郁白,知道等时间一到,他们应该会重新回到那部正在下行的金色电梯里,好像只是原地做了一场梦,压根不曾离开电梯。
意识穿越而来的他们无法带走这个时空里的任何人或物。
可有一样东西,是随着他们的意识一起,来到了这个原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