睛弯成月牙,浓密的睫毛像小扇子一样忽闪忽闪的,带着天真纯粹的快乐。
而他背对着光站在浴桶中,身后是光明,前方是幽暗,周身仿佛披上了一层暗金色的薄纱。
光影重叠之间,那劲瘦修长的身躯仿若大师妙手精心雕琢而成的塑像,优美、朦胧、原始。
这一幕,简直如同上古神话中天神诞世的场景,本不该出现在凡尘俗世之中,却蓦地展现在了自己的眼前。
心跳越来越快,好像要冲破胸膛撞出来似的。
兰奕臻再也忍不了了,干脆大步上前,一把把兰奕欢从水里扛了出来,然后也不管他湿不湿了,直接放到床上,用被子一裹,警告道“别乱动,听话”
好在兰奕欢这一点还是和小时候如出一辙,被被子封印住就不会乱动了,眨巴着眼睛看着兰奕臻。
兄弟两人的身体隔着厚厚的被子,却依旧好像能够感觉到与对方自小相依相偎,血脉相连的体温。
兰奕臻一字一顿地说“你醉了,该睡觉了,不许再闹。”
说完之后,他快速放开了自己的手臂,深吸一口气,回身在柜子里面拿了新的干爽被褥,打算给兰奕欢换上,让他睡得舒服些。
兰奕臻起身的时候,兰奕欢就老老实实地躺在那,等到兰奕臻再到床前放下被褥时,兰奕欢突然抓住了他的手,道“二哥”
每天日理万机,在国事之前都没皱过眉的太子殿下,对着自己的小弟,也只有无奈叹息无可奈何的份。
兰奕臻忍不住“唉”了一声,道“你二哥还活着,不用招魂似的叫。又怎么了”
兰奕欢小声说“我今天其实心里不好受。”
兰奕臻一怔。
随即,他的神色中不禁掠过了一丝心疼,目光也温柔下来
,伸出手轻轻抚过兰奕欢的眉心,询问道“为什么”
兰奕欢迷迷糊糊地想了一下,虽然在酒醉中,但还是保持着本能的警觉,知道有些事不能说给二哥听“有很多原因啊”
他说“而且,我还见到了那个人。”
兰奕臻目光微微一沉“谁你说邓子墨吗”
兰奕欢道“对,就是他他不能娶大姐,他怎么能娶妻呢”
他想着邓子墨那样的人,只怕无论和谁在一起都是辜负真心,于是拽着兰奕臻叮嘱“二哥,千万不要让他娶妻。我很怕他会娶、娶那些姑娘们回家”
刚才还急促跳动着,几乎要从喉咙里冲出来的心脏忽然间“啪”地一下落到了胸膛的最底下,燥热的体温也变得冰冷下去。
兰奕臻低声问道“你为什么不愿意看到他娶妻”
这时,兰奕欢却又不肯说了,他摇了摇头,嘀咕了两句兰奕臻听不懂的话,然后又赖赖唧唧地用脚去踹兰奕臻,说“脚磕到了,要揉一揉”
他向来是最会看人下菜碟,撒娇耍赖的祖宗,在外面挨人一刀眉头都不皱,回了家脚在桶上不轻不重地碰了一下,过了老半天还惦记着让哥哥给揉。
兰奕臻好一会没动,兰奕欢就执着地踹他,兰奕臻憋了一肚子气都不知道往哪里撒,最后也只好妥协,握住兰奕欢的脚,没好气地说“知道磕着了还踢我,踢我你就不疼吗”
他语气硬邦邦的,手中的动作却是极尽轻柔,为兰奕欢轻轻揉着脚趾尖。
兰奕欢从小就长得好看,像个精心制作出来的小娃娃似的,全身上下每一个部位都雕琢的恰到好处,更没天理的是,他连一年年长大都没有太大的变化。
只是轮廓逐渐长得开了,可爱变成了美丽,也越来越惹人心烦意乱了。
兰奕臻手里握着兰奕欢玉白的脚,一开始还特地仔细看了看他的足尖处有没有受伤,结果就连一点点的磕痕都没有,倒是被他揉了一会,逐渐从雪白的皮肉之下,透出一种淡淡的红来。
兰奕臻莫名觉得手心里发烫,把兰奕欢的脚塞回到了被子里,说道“你就会骗我伺候你,哪里磕了”
说完之后,不闻回答,他一转头,发现兰奕欢已经就那么睡着了,脸上带着不设防的安宁。
兰奕臻定在原地。
满腔的心思,满肚子的话,终究又慢慢落了回去。
他在那静静看了兰奕欢好一会才起身,亲手给他换过了被褥,又放下帐子。
兰奕欢在里面睡得很香,兰奕臻打开门,不出声地示意下人进来,收拾了满地狼藉,然后才从兰奕欢的寝殿中走了出来。
出门到了庭院中,仰头望去,一轮残月冷冷如钩。
几缕云丝随风掩映而来,将月光遮在后面,好像某种模糊而迷茫的心事。
兰奕臻在想,这样的情绪是什么时候开始有的呢
眷恋、不舍、隐忍、畏惧。
好像是从兰奕欢长大了,学会离开开始吧。
一次次地意识到,他不仅仅属于自己,一点点发现他的长大,还可以走向更广阔的世界。
于是,分别又重逢,在思念中等待,在焦躁中徘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