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浓得像一团化不开的雾,空寂寂的房间里,没有开灯,伴随着呼啸的风声,有车灯光影时不时掠过他死寂的眸子。
面对轮椅上的那个白枕头,许青空平静得像一具被抽空了灵魂的死尸。
他伸出手,触碰那个柔软的枕头,还没碰到的一瞬间又如触电般抽了回来。
不是没有预兆。
他回忆里有大段大段空白的画面,那些和母亲相处的点点滴滴,都像是精心堆砌的一场梦。
无论他多么小心翼翼地构建它的逻辑性,但细节的部分怎么努力都无法回忆起来,一片空白。
妈妈为他做过早饭,他却想不起那早饭的味道;妈妈每年都要为他过生日,蛋糕他订的是她最喜欢的口味,可那块蛋糕在第二天总是完好无缺地出现在桌上;妈妈有肺结核,他一直在为她买药,可是那些药,最终都因为过了保质期而被他扔掉
这些不能自洽的逻辑,被他刻意忽视的细节,此刻以另一种真实的面目出现在他面前,逼迫他去接受。
接受那个女人早已离开的事实。
接受这么多年他一直都在自欺欺人地骗自己。
接受无数次出现在噩梦里的那个七窍流血、嘴唇乌黑、面目狰狞女人,扭曲地在他怀里整整躺了一周的恐怖画面不是噩梦,就是现实。
他的妈妈死了,死于农药,死于自杀,死于他最孤独无助的十一岁。
不,这不是真的
他拒绝相信。
这只是梦,醒过来就好了。
他最近一直在吃药,剂量比以前都大,肯定是那些药让他看不到她了。
许青空从包里摸出那些药,将他们全部扔进了垃圾桶里,只要他不再碰它们,一切就会恢复原样。
他抱住了枕头,嘴角轻轻绽开“我说了会照顾你,你相信我啊,我会照顾你啊。”
“我不小了,我已经成年了,我不是小孩了。”
“你不是说,希望我快点长大么,你不能信赖十一岁的许青空,那十八岁呢我长大了啊。”
眼泪润在了枕头上,忽然,他嘴角绽开了一抹狰狞狼狈的笑“骗我,是吧都他妈骗我”
夏惊蝉从出租车里出来,遥遥望见副食店卷帘门半阖着,屋里黑漆一片,没有开灯。
她从半开的卷帘门里钻进去,轻唤着许青空的名字,隐约听到二楼有动静,夏惊蝉跌跌撞撞跑上去。
卧室里,满地都是鸭绒羽毛,少年跪在地上,用刀子狠狠地划开了那个被他视作“母亲”的白枕头,一刀一刀将它划得稀烂。
“你在哪里啊”
“别藏了。”
看着少年这疯狂的模样,无怪周力会被吓得休学住院。
如果面前这狰狞的男人不是许青空,夏惊蝉估摸着也会腿肚子发软。
太骇人了。
“许青空”
还没来得及喊出他的名字,她的眼泪夺眶而出“许青空,你别这样你这样我害怕”
许青空充耳不闻,拿着刀子站起身,在房间各处寻找着,打开衣柜,将所有女人的衣服翻出来,又把床垫翻开、划烂
“在哪儿,你到底在哪儿。”
看到夏惊蝉,许青空走过去捧着她单薄的肩膀,“小九,你帮我找找,她不见了,衣服都还在,所有东西都还在”
“你上次、上次也看见她的不是吗。”
在少年转身的瞬间,夏惊蝉抓住了他,颤声说“许青空我没有看到她,我什么都没看到,从始至终她都只是你一个人的幻觉,你现在病好了,药物控制的很好,所以她消失了,你要接受这个现实啊。”
这话,无疑在许青空心脏上狠狠插了一刀。
想到过往的种种,他头疼欲裂,用力将女孩推了出去“你骗我夏惊蝉你骗我”
女孩脊梁骨撞在了墙上,硌得生疼,她哭着说“我知道很难,许青空,我知道这很难,我也有爸爸我知道这是什么样的感受”
许青空转身下楼“她行动不便,肯定还没走远。”
夏惊蝉顾不得全身的疼痛,跌跌撞撞地追上了他,用力抓住他的衣角“别出去啊,许青空,别出去”
少年力气很大,夏惊蝉完全拉不住他,却也没有放手,惊叫着被他拖下楼梯,摔了一跤。
“好疼啊”
许青空听到这声音,低下头,恍然看到满手的鲜血。
这鲜血就像劈过脑子的一道闪电,让他陡然清醒,朝夏惊蝉望过去。
昏惑的楼道灯光照着女孩苍白的脸颊,她头发散乱着,因为抽噎,身体轻微颤抖,手臂有淋漓刺目的血口子,鲜血弄得手臂和衣服上全都是
“我弄伤你了。”
许青空半跪在女孩面前,心疼地捧着她的手臂,嗓音沙哑,“小九,我弄伤你了是不是”
“不是,不是你,是我自己出门的时候,不小心被划伤了。”
“离我远点”许青空往后退了退,“你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