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一点点呢。偏是这般没眼色。
耳边咣当咣当,甲板上的东西还在摇,大风吹得船帆扯满了,江船越行越快,不多时便从缝隙里遥遥望见对岸码头上的旗帜方才那亲密独处的时光却是一去再不能复返了。桓宣看了眼凌越“下船后去找辆车子。”
她身子弱没法长途骑马,况且又来癸水,须得找辆车子给她坐才行。
傅云晚听见了,心里忐忑起来,她这次强要跟他一起走,诸事都不曾收拾好,要给他添麻烦了吧握着的手轻轻摇了摇,踌躇着说道“我也能骑马,不用太麻烦的。”
手被安慰似的攥了攥,桓宣回头“你不用管,我来安排。”
知道她是怕拖累他们,然而骑马辛苦得多,他筋骨柔弱,绝不可能像他们这些人一样几千里路便都在马背上过。况且她骑马也只是在兖州时学过几次,刚刚入门而已,他还怕不安全。眼见她仰着下巴依旧是不安的模样,桓宣轻声道“我也正想歇歇,这一路赶得太急,累了。”
出来这十来天里没有一刻不在奔波忙碌,他倒罢了,皮糙肉厚的不在乎,但也该让身边这些人喘口气。算算时间幽燕那边的春耕想来也差不多了,但每年春耕过后总有许多细事还需收尾,索性再留出几天时间给王澍,让他能够从容做完吧。大皇子刚刚到手,也得留出时间昭告天下,拟诏讨贼,便是回去的路上多走几天,也不妨事。
傅云晚忐忑着,到底点了点头。他说想歇歇,多半是为了安慰她吧,他看起来是个粗鲁的军中汉子,其实心思细腻之处并不亚于谢旃。
谢旃。心里突地一跳,大半天过去,这是她头一次想起谢旃。昨夜虽是不告而别,但他此时必定已经知道了,况且上次,也算是当面告过辞了。他如今病情好转,她也再没有什么可牵挂的了。
忽地觉得桓宣看了她一眼,心里发着虚,不由自主便低了头。又蓦地想到,生辰那天桓宣千里迢迢赶到建康,为什么又突然离开了呢,是因为知道了她不曾有孕,所以走了吗可那时候便是她自己也无法确定是否有孕,而她那夜,却是和谢旃单独待了一会儿,难道那时候
心里一下子紧张起来,紧紧握住桓宣的手,有心解释,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又没法解释,正是百般委决不下时,江船慢慢靠岸,该下船了。
长长的跳板连通码头,桓宣拉着傅云晚慢慢走下去。上船时也是这么拉着她,可那时候生疏隔阂,此时几个时辰过去,却有几分仿佛几个月之前的亲近欢喜了。
随从先行出发去找车,桓宣带着人在码头边上一座卖吃食卖水的棚子里喝茶歇脚。棚外不远便是田地,此时春耕正忙,田垄之间密密麻麻到处都是人,种麦种豆种菜的,一片欣欣向荣的景象。
桓宣默默看着。江东气候适宜,耕作比北地容易,收成又比北地强了不知道多少,譬如这田地,一锨下去就能看见肥沃湿润的泥土,不像六镇那边干硬贫瘠,要翻得极深,翻上许多遍再细细追肥,方才能够播种。
也就无怪乎自古以来欲得天下者,总要把目光盯着这片鱼米之乡。然而谢旃在这边。
桓宣转过目光,北地一统尚且还不知要多少年,一时半会儿倒也虑不到这里。
凌越靠近来询问“这次走哪条路线”
“走淮扬一线,过兖州,至范阳。”桓宣道。
来的时候为了赶时间,走的都是旱路,翻山越岭极是辛苦,此时带了她,便要选平缓方便的路线才行,淮扬一带水路通畅,春日里正是水深好走的时候,船上也比坐车舒服,她就不至于太辛苦。
凌越蘸着茶水在案上划着路径,低声又道“娘子没有路引,补的话大约需要一两天,要么先避开大城,从小道绕行吧。”
这天行路时果然避开大镇,只拣着偏僻小路绕行。淮泗一带新经战乱,一路行来多能看见战火焚烧后的房屋和荒地上新增的坟头甚至无人收拾的尸骨,然而道路另一侧很可能就是正在耕种的土地和新搭起来茅屋,孩童在田间地头奔跑玩耍,父母辈在地里干活,两相对比,有一种
生与死,新与旧,过去与未来的奇异观感。
江东秩序较北地好得多,傅云晚便不曾关窗,一路默默看着想着。来的时候是冬天,战乱也才刚刚结束,到处都是荒凉,如今满眼绿色,让人心情也舒畅许多,真正感觉到了一种春日里万物复苏的蓬勃景象。
傍晚时一行人寻了一处破庙落脚,这庙原本极大,绵延一带到处都是青砖房屋,桓宣选了最完整的后院落脚,正在生火造饭,门外突然走来几个农夫打扮提着斧头的人,看见院里有人时也吃了一惊,领头的老者笑着上前招呼“你们也是来搬砖瓦的”
地道的淮泗口音,却像是当地人。桓宣没有说话,拉着傅云晚避进屋里,凌越各地方言都懂,便也打着淮泗乡谈笑道“我们是过路的,在这里歇歇脚。”
老者哦了一声,笑道“我当也是来搬砖的,那你们歇着,我们自去弄。”
傅云晚躲在桓宣身后,看他们一群人走去几间倒塌的房屋跟前,把能用的砖石都敲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