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响。
这种寂静更让人心慌。
陈清雾抬头,朝对面看去。
孟弗渊正低着头,神情专注,几分严肃。
然而,他却在她抬头的后一瞬,似有所觉地抬眼。
陈清雾惊得立即垂下目光。
心神稍定,暗自深呼吸数次,陈清雾终于出声“渊哥哥。”
孟弗渊稍稍抬头,“嗯”
陈清雾目光更低,“你有喜欢的人吗”
孟弗渊动作一缓,“有。”
陈清雾缓而重地从胸腔里推出了一口气息,听见自己的声音,好似伴随了细微的嗡鸣,“是我吗”
一霎死寂。
有淡淡的难堪浮上来,不是难堪于自己或许是自作多情。
而是难堪于,正是笃信即便自作多情,孟弗渊也不会给自己难堪,所以她才开门见
山。
像在利用他的高风亮节一样。
陈清雾无法判断这一瞬的静默,究竟持续了多长时间▊,久得她疑心时间也已跟着凝滞。
“是。”
那声音微沉,却似有种掷地有声的坦荡。
陈清雾眼皮一颤,心脏也跟着失速数秒。
她强迫自己抬起头,正视孟弗渊。
他两手轻握着那只泥杯,也正注视着她,那表情过分的冷静,使她无法判断,他此刻正在想什么。
她只能深呼吸,将这几天已经想好的话,一一说出口“我担心是自己多想了,所以想跟你做确认”
“你没有多想,清雾。”孟弗渊声音平静极了。
“我我没办法意识到了,却假装自己没有意识到。因为,因为”
“我明白了。”
“对不起。”陈清雾快要发不出声音。
孟弗渊低眼,因为意识到自己手指过分用力,将杯沿按出了一个缺口。
他两手松开,沉声说“不用道歉,清雾。很正常。这没关系。”
这种时候,他竟然还反过来安慰她。
陈清雾喉咙发梗,“对不起我想告诉你正是因为你对我太好了,所以我没办法心安理得装聋作哑。我现在没办法对等地回应你或者其他任何一个人。”
孟弗渊一时没有作声。
“并不是因为我还喜欢祁然,而是我们每次在做新的作品之前,都一定要清理设备,否则上一次残留的杂质就会污染新作品。这个清理的过程无法省略,因为这是对自己,也是对新作品的双重尊重。”
孟弗渊沉缓地呼了一口气,“我理解。”
该表达的都已表达,陈清雾脑中只剩下一片茫茫的空白。
“抱歉清雾,这种时候让你察觉到,想必你非常困扰。”孟弗渊看着对面像是做错了事而显得局促难安的女孩,“我不能骗你说我能够回到之前的界限,这我做不到。所以”
孟弗渊微微闭眼,顿了顿,“不用为难,清雾。在你清理完成之前,我不会再来找你。”
说完,孟弗渊站起身。
他垂眸望着木台上即将完成的杯子,“这个麻烦你帮忙处理。”
最后,他目光轻轻在她脸上一落,又收了回去,便转身朝洗手台走去。
拧开水龙头,洗干净了满手的泥,目光瞥见岩石台面上的尾戒,伸手拿了过来,缓缓地重新套上小指。
孟弗渊关上水龙头,低声说“我走了,清雾。”
“嗯。”
那脚步声朝着大门外远去。
陈清雾抬眼看向门口,那身影看似如此冷静,脚步毫无错乱。
下一瞬,背影自门口消失。
隐隐有车解锁的声音。
片刻后,车胎碾过了门前的水泥路面。
所有声音消失,世界归于漫长
的寂静。
陈清雾在冷白灯光下坐了许久,什么也没想,也没有多么的如释重负。
只是觉得难过。
那种难过自己都难说得清楚。
伸手,拿起了对面木台上的半成品。
说是半成品并不贴切。
他捏得很好,几乎已经完成了,杯壁厚薄均匀,只稍有不平整。对于新手而言,几乎是卓越的水准。
突兀在于杯沿处一道小小的豁口。
像是失手按出来的。
车驶出园区,一路没停。
直到大桥在望,隐约能看见河面倒映灯火的微光。
孟弗渊踩下刹车。
不愿再往前,因为河边的回忆里已经多了一个陈清雾。
他在前方掉头,往市中心开去。
深夜的大都会,酒吧里永远不缺买醉的人。
从前以为自己能够免俗,因为已经清醒地直面过那种痛苦无数次。
但这一次,或许只有借助酒精才能稍稍消解一二。
他坐在吧台最靠里的位置,在喧沸的人声中如一道静默的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