纂成书,供后人参考。”
说到这里,他年轻的面孔上流露出郑重和向往的神色“家父也提前和在下约定好,若他有生之年不能穷尽,就交由在下来写完。”
原来这么早的时候,司马家两代人就有这个志向了即使江陵月对他的偏颇颇有微词,此刻也说不出什么刻薄话来。唯有一声微不可查的喟叹。
“加油啊,期待我有生之年能读到。”
司马迁自然看得出来,眼前年轻明媚的小娘子对他的勉力做不得假。饶是他的心思沉静,此刻也难免生出被肯定的熨帖之感,言语中带出些真实想法。
“传言果然不能尽信。景华侯的平易近人,远不似其他跋扈之人”
言语之间,不乏明珠蒙尘的叹惋之意。
江陵月哈
她联想到后代的一些传言,难免生出些许不详的预感来。南宋的黄震就锐评过“凡读卫霍传,须合李广看”。在卫将军骠骑列传中,司马迁的左卫右霍的态度则更加明显。
如果说,他对卫
青的态度颇为微妙,对霍去病的态度就是显而易见的不喜欢了。他现在又这么感叹
“你说的跋扈之人,不会就是,呃,霍去病吧”
司马迁“”
他再一次被江陵月的直白噎住了。那来不及收回的错愕表情,也明晃晃地告诉江陵月她说对了。
江陵月一阵无语凝噎。她早该想到的呀,刚才说到李敢死因之前,他就提了一句任安没出席丧礼。但他和任安的关系是历史上认证的好,自然不会怨怪他什么。
所以那一句话,矛头指向的其实是卫霍。
“好吧”
她单知道司马迁对这两人有偏见。没想到,这偏见竟然来得这么早、又这么深。
司马迁尴尬极了。
对一个年纪尚轻的人,被对面看透自己的想法是一件很羞耻的事。更何况,论年龄,景华侯还要比他小上数岁。他在心里编排的对象刚好还是人家的对象。
这哪里是君子所为呢
他逃避似地低下头去,不敢直视对面的目光,也咬着牙没为自己的想法辩解一句。他要是辩解了,那和当面说冠军侯的坏话有什么区别
更加不是君子所为了。
司马迁丝毫不知道,江陵月正一瞬不瞬地看着他,以一种极其复杂的目光。
讨厌卫青和霍去病的人,司马迁绝不是第一个,也不是最后一个。后世即使洒脱如苏轼,也用难听的话狠狠地编排了卫青一顿。
林林总总的理由有很多他们并不高贵的出身,他们和皇后的裙带关系,他们是刘彻穷兵黩武的帮凶
江陵月抬起头,心情忽然没那么美妙。如果卫青和霍去病本人知道了这些,或许根本不会放在心上。卫青会保持着得体的微笑,劝她也不要在意,霍去病则会冷笑一声“那又如何”
幸好,时间会公正对待每个人,给出真正客观的评价。
尔曹身与名俱灭,不废江河万古流。
司马迁许久没听到对面的动静,悄悄抬起头来,瞳孔却猛地一缩原来,江陵月正一瞬不瞬地注视着他,目光中有种平静的超脱之感。
他差点又低下头去,却被后者唤了一声。
“司马兄,子长。”
虽说公正的评价总会到来,但碰到类似的偏见,该维护的还是要维护。也幸好,江陵月猜测着,史记是在司马迁受腐刑之后才定稿的。
那时,他定然深深地恨着刘彻。因而对刘彻信重之人,不能抱着平常心评价也很正常。但他的笔还是记录下了只言片语,足以让人窥见真相。
现在呢,司马迁只是个二十多岁,刚刚游历完名山大川的小伙。没入官场,心态阳光。这个时候,想扭转他的偏见,应该还是比较容易的吧
江陵月清了下嗓子“你觉得军侯去病他跋扈,是因为他杀了郎中令么”
司马迁垂眼,没吭声。
这就近似于默认。
“那么,你又是如何看待李敢他试图行刺大将军未果的事情呢”
“郎中令如今已经埋于九泉之下。”
男子低沉的声音响起。
江陵月摇了摇头。世人大抵如此,有时候明知道亲友做错了事情,但出于感情不便承认,又不得不承认的时候,只能顾左右而言他。
司马迁就是这样。他不是不知道李敢有错,但只能用“他已经受到惩罚了”来安慰自己。而杀了人,却没有受到惩罚的霍去病,就成了头号恶人。
她直直注视着司马迁,即使后者并不敢正眼看她。
“倘若郎中令他一不小心成功了呢”
“那恐怕在下与景华侯,今日就不能坐在此地了。”
换句话说,整个李家都会覆灭。
卫青的大司马大将军,远远不止是手握兵权那么简单。他是内朝首领,又位在三公之上,相当于刘彻意志的延伸。杀了,又或者伤了他,无异于践踏刘彻的脸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