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到了青阳蒙学三年生结业的日子, 这是最后一天祝翾去蒙学上课了。
她特意穿了一身新衣裳去学堂见人,看着学堂里稀疏零落的座位,祝翾就想起了她第一天来上课的时候。
那时候学堂里坐着满满当当的孩子, 都在好奇地四处张望。
可是过了三年,当初一起上课的同学到结业的时候竟然少了一半。
陈秋生在与张小武说自己未来的打算,她说“反正扬州府的考试我也会去,毕竟好不容易县里的也给考上了, 但是我大概是考不上的。哎, 到时候我就家去该干嘛就干嘛吧。”
张小武看了一眼陈秋生与祝翾,说“我家里还是希望继续念书的,我离开这里, 就要去念私塾了。如果私塾念几年都没有用, 我就帮我爹一起卖猪肉好了。”
祝翾听他们这样说,心里莫名伤感,她说“我就想好好考试去应天。”
“萱姐儿,你一定可以的”陈秋生看着她笑, 祝翾与她对视, 两个人相视一笑, 笑着笑着陈秋生有点想哭。
她忽然抱住祝翾, 说“我舍不得”
张小武就说“有什么好舍不得的, 以后又不是不能不在一起玩了”
他说了一半也没有继续说了, 连没心没肺的张小武也意识到, 他们都要长大了, 就算以后大家都在青阳镇,也不可能再有无忧无虑一起玩游戏过家家的日子了。
几个孩子都沉默了一会,长大的年岁和未来不同的选择,意味着他们的友谊只能停留在蒙学的这三年里了。
他们以前不懂, 但是到如今渐渐明白了这一点。
最后一节课,黄采薇进来教大家唱诵离别的诗句。
很多诗祝翾从前都学过,也唱过,只是从前她不解其意,等这回再唱起来的时候,她却忍不住哭了。
祝翾一直以为自己懂离别,因为她在河边送走过很多次阿爹离去的背影,那时候她觉得这就是离别了。
可是祝翾到现在才察觉到,离别与离别也是不一样的。
“浮云一别后,流水十年间。”祝翾一边念一边眼睛里含着泪光。
待到十年后,匆匆如流水,那时候的她会变成什么样,她的同学们又会变成什么样。
祝翾一边念着诗一边在脑子里想。
“数声风笛离亭晚,君向潇湘我向秦。”
君向潇湘我向秦。
只有这三年他们的人生轨迹是重合的,再往后,大家的方向就不一样了。
即使还能再见,大家这样一起念书一起玩耍的岁月也没有了,一同离去的还有祝翾的童年。
这是同路的同龄人走向“故人”的道别,也是祝翾向她三年蒙学的告别。
等大家念完诗,就看见黄采薇站在上面柔和地看向大家,她说“孩子们,从今天起,你们都长大了。”
念完蒙学,祝翾不可以再是小孩子了。
她得长大了。
祝翾小时候有段时间很想要长大,那时候她不想再当小孩子被管束被随意对待。
可真到了这一刻,祝翾又好想回到三年前,重新再做回一个小孩子。
蒙学外忽然又传来吹打的奏乐声,祝翾还没反应过来,就看见一年生的孩子们倾涌出教室,欢快地大声喊道“娶新娘子了娶新娘子了”
原来是有人结亲了,祝翾甚至看见有一年生的孩子往墙上爬去张望。
黄采薇皱了皱眉头,觉得应该是一年生的先生不在,不然这群孩子也不会这样无法无天。
她无奈地朝教室里的学生说“你们先好好上自习,我去管管。”
然后隔着走廊传来的声音飘了进来,祝翾听到一年生被黄采薇赶了回去,然后又听见黄采薇就在呵斥一年生。
祝翾想起她上一年生的时候,有一天也发生过这样的事情,就怀念地抿嘴笑了一下,又想起那天去看的新娘是后来投水的郑观音,心又灰了。
张小武这回却突然朝祝翾说“吴奶奶死了。”
祝翾眨了眨眼睛,问他“哪个吴奶奶”
张小武的脸上挂起了一丝对某人命运的悲戚“杨秀莹的大母。”
祝翾忽然想起来了,她记起那天祝明带她去见黄采薇拜师,那次她第一次在黄采薇家里认识了脑子不好的秀莹,也第一次看见秀莹的大母。
那是一个佝偻着背的老人,提着一篮子鸡蛋求黄采薇让十几岁的秀莹上学。
后来祝翾经常看见她在街上卖馄饨,花白着头发,站在凌晨的风口在那包馄饨,祝翾上学路上经常看见,却很少注意她。
乍然听闻秀莹的大母死了,她才想起秀莹有两三个月没来上课了。
秀莹虽然年岁比他们大,脑子还是不好,可是这种情况下,秀莹的大母还是坚持送秀莹念到了三年生。
秀莹就一直像个影子一样坐在学堂的角落里,用她笨拙的头脑去学习去领悟,无比专注。
因为祝翾是斋长,所以学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