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你们爹爹先去招待客人。”
孟轲道“待会儿得了空,可以去看看白砚。他来长安没多久,人生地不熟的。”
施黛一笑,做了个听令的手势“得令”
幼稚。
施云声默默腹诽,不经意间,感受到几道若有若无的视线。
令他浑身不适的视线,夹杂着窃窃私语。
“那就是施府的小少爷听说小时候被掳走,和狼一起生活了好几年。”
“狼好可怜”
“说来也是辛酸。那孩子几年前突然失踪,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所有人都道他已没了性命,只有夫妇两人一直在找。”
“如今全家团聚,也是好事。”
“就是苦了这孩子。在山里茹毛饮血的,怕是吃不饱穿不暖,日日厮杀为生,才养成这样古怪的性子。今日我见到他,恍惚真以为见着一只狼”
又来了。
施云声暗暗咬牙。
他被接回施府,承受过许许多多各不相同的目光,也听过或好或坏、或关切或嘲讽的话。
有人恐惧他体内的妖丹,有人嫌恶他孤僻的性格,也有人对他充满同情与怜悯,仿佛他多么可怜似的。
施云声讨厌那样的施舍。
他宁愿被人嘲笑辱骂,如此一来,他还能顺理成章和那人打上一架,用拳头搏回面子,而不是像现在
这让他显得,真的很可怜。
眼底渐暗,施云声攥紧袖口。
几乎是同时,脑袋被人揉了揉,他听见施黛的声音“不想继续待在这儿”
施云声点点头。
“那”
施黛很轻地笑笑,尾音微扬,像猫爪在耳边缓缓一挠“我和流霜姐姐,带你去个好地方。”
今夜的施府尤其喧闹,鞭炮声、哗笑声、伴随天边几道轰然绽开的烟火声,落在耳畔,平添烦躁。
与之相比,江白砚的院落清净许多。
他与施府并无关联,没必要与往来的宾客们虚与委蛇,用完晚膳后,随意找了个借口回房歇息。
房中一灯如豆,摇曳生光。江白砚对接连不断的嘈杂声响置若罔闻,半垂着眼,翻看手中兵法古籍。
他自然知晓除夕象征的含义,阖家团圆,祈求来年万事顺意。
可他既无家人,何来团聚。
自江家灭门,江白砚已有数年不曾庆贺除夕。这一夜于他无甚特别,不过是爆竹声太吵,扰人清梦而已。
有时候,也会打扰他杀人。
夜影沉沉,风过阑干。
一页宣纸被翻开,哗啦轻响声里,有人敲响房门。
随之而来,是施黛的声音“江公子”
她来做什么
将古籍置于木桌,江白砚迟疑起身,打开房门。
门外站着施黛、沈流霜和施云声。
沈流霜一如既往懒散发呆,施云声习惯性瞪他一眼。
唯有施黛肩头趴着只狐狸,一副兴味盎然的模样,朝他粲然一笑“江公子,我们去放烟花吧”
江白砚
他是真的生出了极为短暂的困惑。
“除夕夜哪能一个人待着。”
施黛手里抱着堆烟火棒,冲他晃了晃“就在你院子后的山上,很近的。”
江白砚觉得有些好笑。
无论年夜饭还是烟花爆竹,理应是他们施家自己的事,他一个外人,掺和进去做什么
更何况,他对此没有丝毫兴趣。
随意牵起一丝隐含讥诮的浅笑,江白砚正要出言拒绝,却听见施黛幽幽的恶魔低语
“你若是一直待在卧房里,当心等会儿我爹我娘来,拉着你去跨年守岁。”
江白砚
她一定是故意的。
江白砚闭了闭眼“劳烦施小姐带路。”
冬夜月悬中天,暮色四合。
前往后山的道路平坦通畅,施黛一路前行,没过多久,顺利抵达山巅。
头顶树影婆娑,仿佛能压落而下,扒开一簇簇枯枝败叶,眼前景象豁然开朗。
晚风拂面,月华普照。立于施府后山上,能将大半个长安城尽收眼底,如同一幅泼墨画卷徐徐展开。
这是原主和沈流霜发现的地方,小时候闲来无事,两人时常来后山玩耍。
施云声前进一步,不自觉屏住呼吸。
他在僻静无人的荒野生活多年,从未见过如今夜这般的景象。
入眼是大片明亮夜色,长街十里,银装素裹,火树银花。月华自天穹末端一路流下,蜿蜒绵亘的长街挂满灯笼,灯火熹微,如红墨晕染,暖意横生。
天边疏落落的星点与城中灯盏相映成趣,团团烟火点缀其中,勾勒千灯百盏。
这让他突然生出一种古怪的错觉,似乎自己久违地真正来到人世间,置身于万千苍生之中
人间烟火,触手可及。
这就是她口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