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这案子到这里也就结束了,但偏偏尹尚并不是普通人,他有个在太学一并求学的同窗叫乔芝,是当年乔玄太尉的族人。
尹尚的族人在探视尹尚的时候,趁机贿赂了公所的牢子,将纸笔带入狱中。
然后就在牢寺内,尹尚挥泪写下陈诉,将乡社长刘元刑讯逼供的事实交代清楚,然后就让族人带着状书去找同窗乔芝。
他知道乔芝一定能救自己。
尹尚之所以有这样的想法,是因为乔芝有个重要关系,那就是如今张王的丈人,大太的门下蔡邕正是当年乔玄公车辟举入府才开始扬名的。
所以按照汉家的传统,蔡邕可为乔玄的门生,理应有义务帮举乔氏族人。
现在虽然大汉不在了,大太好像不讲这些了,但以这份关系在,帮乔芝递交一份书状到张王那里,还是没问题的。
但实际上乔芝在找蔡邕之前,却找了另外一个关系,就是郭图。
郭图和那尹尚算是真的同窗了,也因为尹家壁所在的位置正好是颍川进入京都的一条通道上,所以两家本来就有关系在。
所以乔芝一开始是找郭图,试图让他去营救尹尚的。
郭图在了解了这个情况后,并没有当回事,只当是粗人做了冤案,以他的身份只要敕书一封,自然能救尹尚,所以也就满口答应了下来。
可等后面他去大理寺那边开始了解情况,在看到从巩县送过来的案情文书上盖满了巩县和司隶校尉的印信,然后又了解了详细的始末后,并不说话了。
因为郭图发现这些给案件背书的,都是军中的老人。所以如果郭图试图做翻案,那必然要得罪这些军中老人。
而这和郭图避免树敌的行事作风是大相违背的,所以也就只能抛弃同窗。
那边乔芝其实一直在等郭图的消息,但后面久不见消息,后面登门更是被拒之于外,乔芝才明白事情有变。
如此,他才动用了最后的关系,那就是蔡邕。
其实乔芝比那些外人都清楚,当年族叔乔玄和蔡邕的关系并没有那么牢固,乔玄偏守雌,而蔡邕初入官场意气风发,再加上本性刚强,很是得罪了不少人。
而当时乔玄并没有护蔡邕的意思,之后其人一路下坠,甚至险些死在去朔方的道路上。
所以提什么辟举之恩,其实也就是那样。
乔芝明白这种关系就是用一次少一次,但他受人所托,必然是要忠人之事的,最后还是咬牙去找了蔡邕。
果然,蔡邕还是那个蔡邕,他根本不在乎什么得罪不得罪军中元老,也没想过这是不是和泰山军的主要方针相违背,毕竟镇压世家本就是大太的政治正确。
这老头认真起来,眼睛里就只有这事本身,一切相干的都是无关的。
于是,前几日,在门下联席的早朝上,他直接将这件事告诉了张冲,并说了这样一段话:
“我大太起兵是为了荡涤天下不义事,不公事。以前黔首、徒隶们饱受不公,我们要为他们出头,而现在昔日的世家子弟已经沦落为田舍汉了,他受到不公了,咱们还要不要给他出头?”
在最后,蔡邕还问了张冲这样一句话:
“当年王上曾对我说,不忘初心,就是不知道王上这份初心,今日还在否。”
当时在场的门下大臣们齐齐色变。
这蔡邕果然还是蔡邕,刚从邺城来行营履职没多久,就对王上来了这么一棒呵斥。
被老丈人这么一顿喷,张冲自己也很懵,在看了蔡邕递过来的案情会总后,张冲并没有当场做表态,而是让大理寺丞高升将有关此案的书档送到他案头,最后又给蔡邕说了这么一句话:
“我做事从不会翻旧案,只要当时被审无事的,那就是过关了。那尹尚既然已经过了关,那他就是我治下之民,凡是我民,我必为他声张正义。”
蔡邕要的就是这句话,他对自己女婿的道德人品还是相当信任的,所以拜了拜,讲了一句“王上圣明”就退下了。
本来这件事差不多已经被诸大臣们给遗忘了,毕竟现今大太要面对的事情太多了,东面的曹操,西面的关西,南面的袁氏残党,乃至相应救灾之事更是牵涉了行营大部分精力。
但就在这个关头,张冲忽然做出了一个新的任命,田丰以门下职兼任司隶校尉一职,并专案赵获一案。
论政治嗅觉,郭图可以说是行营这些人中的前列了。
当这一任命一出后,郭图就察觉到了不对劲。
田丰是什么人?他和沮授二人算是河北派的代表,现在他不仅保留了门下的资格,还兼任京畿地方上的第一雄职,司隶校尉。
而以这么重的身份,就是要办理赵获一案。
这表明了什么信号?这是不是王上准备要借助河北派这些人去清理军中的老弟兄?
不过郭图转念又想,王上应该不会这么不智的,哪有飞鸟未尽而良弓藏的?现在天下还未打下来,王上是不会对清理老弟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