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日炎炎之下, 三四个打着赤膊的工人正在拆墙,机器声轰隆隆,晶莹的汗水流过黝黑的脊背, 边上一个三十来岁的男人抬手遮挡阳光, 眯起眼睛看着工人们的动作。
男人是鲁省胜利器材厂的代厂长戴鸿, 穿着颜色发黄的白衬衫,灰长裤, 腰上棕色皮带,他抬手揩了揩额头的汗, 从裤兜里掏出一包烟,走上去, 递给工头“忙活了大半天, 让兄弟们歇歇, 喝口绿豆汤, 莫要中暑了。”
工头道了声谢, 接过烟,手心里的汗瞬间把烟嘴洇湿了, 他叼进嘴里,打火, 吸了一口, 转身挥挥手“歇歇吧,下午再干半天就成了, 戴厂长,这些垃圾咱帮你一起运走。”
戴鸿连连点头“你们拖走吧,我省些麻烦。”
待工头走远,戴鸿站直了身体,那挺拔的身姿透着一股属于军人的干练肃穆。
戴鸿自己叼了一根烟, 他年过三十,当上了这么一个“代厂长”,戴鸿有心大干一场,把自己这个“代厂长”扶正。
戴鸿天天看报纸,现在各个国营工厂都在进行大刀阔斧的改革,报纸上每天都有各种优秀厂长的“成功事例”,戴鸿不是照本宣科的学习,他有自己的想法。
比如这工厂过去的几段围墙,有些地方,拆了,给人做店铺租出去,也是厂里的进项。
前段日子,他的老同学,江戎,突然联系上他,告知生产掌上游戏机的事,戴鸿犹豫了片刻,狠下心,应了下来。
接受了这个器材厂,戴鸿心中也在探索究竟该生产些什么设备,现在跟风生产芯片,他们也支起了一个生产线,销量勉强还行,他犹豫着该不该扩大生产,这是一件很重要的事,为了引进生产线,芯片销售上交的利润多,余下给厂子里的不多了,得想办法再添收益。
这游戏机生产出来,究竟能不能卖出去,能卖成什么样,戴鸿不清楚。
“希望这个老同学能带给我大惊喜吧。”戴鸿把手中的烟掐灭,扔到垃圾桶里。
若非如此,戴鸿完全不想见这所谓的老同学,他们年纪相近,一个成了团级干部,更是在国防大学干部进修,而他退伍转业,成了个“代厂长”,论起来,他在同龄人中亦是个不可多得的人物,可跟人家的履历比起来,他这个代厂长就显得不够用了。
想着江戎十几岁那副肆意桀骜唯我独尊不服管教的凶残模样,结果人家这会儿混成了政委,这谁能想得到
世事难料,戴鸿心头羡慕之余,却又在脑海里无法想象江戎这时候的模样。
人的本性真能改吗就这家伙十来岁打架时的那股子不要命的狠劲,戴鸿如今回想仍然有些发憷,再联想到戴眼镜说话和声和气的政委指导员他站在烈日底下打了个寒颤。
戴鸿张开嘴,舌头绕着口腔转了两圈,他往厂子里望“等人到了,不就知道是啥模样这家伙还娶老婆生孩子了。”
他走回工厂家属区,大老远就听见自家孩子的叫喊声,烈日底下喊得人脑壳疼,戴鸿老婆给他生了三个儿子。
“爸回来了,快跑啊”
“鬼子进村了鬼子进村扫荡了”
三个猴儿连成一圈,做出夸张的嘴型和动作,戴鸿的额头突突突抽搐,心头的怒火几乎要从干燥的喉咙口喷涌而出。
进屋喝口水,他老婆杨佩佩正在擦桌子,戴鸿骂道“这些孩子真是一天不打,上房揭瓦他们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老子”
他老婆拿抹布的手一顿,撩起耳边的发丝,“你打了又有什么用”
戴鸿咕噜咕噜喝水,放下杯子“这孩子就是记吃不记打,老大老二老三过来,站好也亏了你们遇上我这么个老子,舍不得打太狠,要是我那老同学是你们的老子,看你们敢不敢胡闹。”
老大“他打小孩疼吗”
戴鸿没好气道“往死里打”
“略略略”老大老二老三高中低三个人调皮地做了个鬼脸。
“等这个江叔叔过来,我让他好好收拾收拾你们小兔崽子”
戴鸿自认为是个“脾气好”的人,还是不免被家里的三个熊孩子气得跳脚。
“快到了,前面那就是了吧”
苏燕婷打着伞,一路走来,这些过去是城郊的地方,都在大刀阔斧地兴修土木,城市在扩建,一座座高楼即将拔地而起。
眼前的厂房是老旧工厂改造出来的,从围墙上的斑驳痕迹和标语就能看出经年的岁月悠久。
建筑是旧的,工厂的招牌是新的,大红字体写出来的“胜利器材厂”。
找门口坐在小亭中端着搪瓷杯的门卫问了,被穿红裙子的宣传部小妹领着去了厂长办公室。
“戴厂长,有客人到。”
推开刷成绿色的木门,办公室内的景象映入眼帘,几张书桌拼凑在一起,桌上的文件杂乱,一个穿黑西装打领带的男人站在桌旁迎接他们。
为了见自己的老同学,戴鸿换上了一身自己最好的衣服,找裁缝专门定制的西装,今天光是打领带都折腾了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