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次认识他的儿子,正眼端视他良久,对他微笑,儒雅浑厚的低沉嗓音却如同毒蛇一般令人反感“你长得真像你母亲。”
那次霍沉便知道,想要让他付出代价没那么容易。他背后有太多盘根错节的关系网,那是他在宜港能够只手遮天逍遥法外的保护伞。
霍森开始带着他出入各种场合,正式的、不正式的,见得光的、见不得光的,苇荡山那所房子里发生的事仅仅只是冰山一角。
霍森名下有一艘游艇,那艘游艇会在每一年的某一日开出港口,行驶到公海上,举办一场盛大奢靡的宴会,只有少数位高权重、或与霍森关系密切的人物才会收到邀请,身家不够厚、背景不够硬,都没资格上那艘船。船上有外围、嫩模、乃至明星,一具具光鲜亮丽实则污秽不堪的肉体。
他把霍沉带在身边,逼迫他见识那些肮脏到极点的东西,十五岁那年,霍沉亲手将他及背后的关系网送进监狱,那一年宜港市政商两界发生大动荡,事情牵连甚广影响过于恶劣,消息一压再压,知道内情的人不过寥寥几个。
他从苇荡山被带走的时候,霍沉就站在木质楼梯上,即便在那种境地,霍森依然看起来优雅且从容,跟带他走的人说了两句话,在霍沉厌恶的眼神里朝他走来,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低声同他说“觉得我脏吗儿子,你身体里流淌着我的血液,你是和我一样的人。”
庄园的佣人都对主楼里发生的事讳莫如深,霍太太离奇的死因,有人看到蒙着白布抬出去的女人霍森事发后,佣人一股脑逃离,那天卧云台上燃起大火,霍沉一把火烧掉所有东西和霍森有关的、和他妈妈有关的。
他坐在那间阴暗无人的地下室,将一把锋利的刻刀一点一点插入心脏,想把身体里肮脏的血放干净,鲜红的血液从心脏泵出,在地上蜿蜒流淌,如一片深红色的暗河,他在失血中陷入休克。
意识濒临消散时,恍惚听到一道声音,在他耳边叫他的名字,对他说“霍沉,你不要死,你睁开眼睛就可以看到我了。”
他睁开了眼睛,看见医院手术室刺目的灯光,看见身穿绿色无菌服的医护,可是没有看到她。
后来许许多多次,他在这句话中醒来,没有看到她。
“你骗了我很多次。”他低垂着乌黑的睫毛。
叶嘉宁想起第一次见面,代驾的车上,他问过一个问题,怎样才能把一个人的血放干净。
原来他真的试图放过自己的。
沉默良久,她抬手解开他衬衣扣子,把衣襟拨到一边。
心脏上方果然有一条细长的疤,不到两厘米的长度,却在致命的位置。
“那么想见我,为什么不去找我呢。”她用指尖轻轻抚摸那道疤痕,“因为觉得自己脏吗”
“他们都说我是疯子,和我沾上关系不是什么好事。”他语气轻描淡写,不让她听出太多情绪,“我怕我和他一样。”
怕他也像霍森一样是个潜在的变态,有一天会失手杀死她。
“你们不一样。”叶嘉宁双手捧起他的脸,轻轻吻他眼睛,“你不脏,一点都不脏。”
晚上叶嘉宁睡在霍沉房间,翌日早晨,消失一整日的冬叔才出现,雷打不动地准备好了早餐。
坐在餐桌前吃饭时,叶嘉宁问他“冬叔,你怎么没提过,你的腿是因为冒火进地下室找霍沉受伤的。”
冬叔愣了下,随即憨厚地笑笑“这没什么好提的,都那么久的事了。”
那天他原本也是要走的,最后一个里离开庄园,走出不远看见山顶燎原的火势。他给霍沉做了快十年的司机,看着他长大,心有不忍,急急忙忙冲回去,最后在地下室找到失血休克的霍沉。
他只有一个孩子,很小的时候就得病去世了,妻子心善,知道后责备他不该跟其他人一起走,霍沉也不过是一个可怜的孩子,父亲的罪孽又不是他一个小孩子的错。他因为那次的伤落下残疾,霍沉允许他留下来,替他照看后来重新修葺的庄园。
他还一直自责,自己那天不该走,要是他不走,兴许霍沉就不用经历那九死一生的危险,医生都说他命大,一只脚已经踏进鬼门关里,差一点就救不回来。
霍沉从楼上下来时,照旧穿了件黑色卫衣,叶嘉宁目光滑过他胸口的刺绣,微顿一秒。
好像有人比她更恋爱脑。
吃完早餐,霍沉送她到校门口,叶嘉宁解开安全带要下车,他手从旁边伸过来,捞住她手腕,把她拽回座椅。
车门落了锁,叶嘉宁回头“干嘛”
霍沉“不干嘛。”
“我要上课了。”
她从车上下去,下次见面就是一周之后,在此之前霍沉的人生无趣且无期盼,一天、一个月、抑或一年,于他而言都没分别。他从未觉得时间会如此难熬,枯等她的每一秒钟都如同一个漫长世纪,他想和她一块待着,最好一直都在他视线里。
“不上不行”
他问了一个答案显而易见的问题,叶嘉宁说“霍沉,你很粘人。”